赵勇 | 暖场 || 2011:我的狗屎运,或送儿子去北大

当年《新京报》约我写这个千字文时,原想用《2011:送儿子去北大》作标题。但转念一想,此题太嘚瑟,容易拉仇恨,引发人民内部矛盾。便告诫自己:低调,低调,欢乐之辞难工,千把字数太少……
2011:我的狗屎运
2011年是我的本命年,根据以往经验,过本命年我往往会走点小运。这个本命年又会有什么动静呢?新年伊始,我就对这个神奇的年份充满了期待。
果然,我的好运如期而至。2011年1月26日,第一期购车摇号的结果公布,我榜上有名,顿时高兴得屁颠屁颠的,像中了大奖。儿子放学回家,听说我一摇即中,便以他那惯常的不屑口吻哼出一句:狗屎运。
这个狗屎运来得也算是时候。我有买车的念头已有两年,但每每看到北京城拥堵的盛大场面,就觉得弄一辆车回来,既在马路上添堵又给自己心里添堵,是一件比较二的事情。于是买还是不买,这个哈姆莱特式的问题在我心里纠结了两年。两年头上,也就是2010年12月,忽然听说政府将有限购的政策出台,人们已开始像抢购大白菜一样去抢小汽车了。我去家门口附近一家4S店转一圈,果然发现人满为患,各种车均无现货。
我也去抢一辆回来吗?不抢了。摇自己的号,让别人去抢吧。而我敢如此气定神闲不从众,自然也拨拉过自己的小算盘。既然是摇号嘛,像我这种老走背字的人哪有一摇即中之理。摇不中,我便可以继续纠结,延宕我的购车计划,老婆孩子埋怨我时也有了推托的理由。但我万没想到,我却走了儿子所谓的狗屎运。
摇中不买,过期作废。这个号把我逼进了4S店。经过短暂的考虑,我快刀斩乱麻,把一辆高尔夫“买菜车”请回了家。
既买之,则开之,我决定在儿子面前表现一番。当其时也,儿子正读着高三,离高考仅剩三个月的时间。儿子也真皮实,从初二开始,他就骑自行车上下学,风里来雨里去,往返16公里呼吸汽车尾气,从来也没跟他老爹闹腾过。我本来是不关心儿子学习方面的事情的,但高中最后半年,却不得不在意他的考试分数了。期末全区统考考得不错,我暗自高兴。春节过后参加北大自主招生考试考得不好,我开始担心。但儿子却开始吹牛了,说他要裸分进北大。为了不让儿子把牛皮吹破,我必须予以配合:给儿子当专职司机,将功补过。
我开始送儿子上学了。正式出车的头一天晚上,我问儿子:你爹我现在可是二把刀,敢不敢坐我的车?儿子朗声应答:怎么不敢?如此信任使我信心倍增,同时也让我压力山大。结果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踏实,老做梦。
时间过得飞快。一模,二模,三模,四模,高考。出分那天是6月23日,儿子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消除紧张的办法是逃之夭夭,拉几个同学外出扎堆儿壮胆去也,查分的重任便落在我的肩上。记得那天中午时分,我急不可耐地找到北京考试院的网页和查分路径,输进儿子的考生号、准考证号和确认码,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我开始抽烟了,想借机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提神运气一分钟许,方才点下鼠标,一串分数立刻蹦将出来。
考得还不错,没坑爹。我立刻打电话向儿子报告消息,末了我不忘提醒他:你小子走了狗屎运。儿子想了想,认真地说:我这个不叫狗屎运,只有你才会走狗屎运。
好吧,那我就把儿子考上大学也算作我的狗屎运吧。我装模作样接送儿子三个月,就把他送进了北京大学,岂不是又走了狗屎运?亲朋好友都夸我教子有方,哪里知道我基本是在放羊。放羊的老爹伤不起啊。
最近一次接儿子回家,儿子说他刚刚考完了法语口试。老师问:你这学期读过什么书啊?他说:读过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玛佐夫兄弟》,等等。老师又问:以后学成了想干什么呢?儿子说:想当一个像我爹那样的文学教授。听到这里,我觉得我这张老脸上露出了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
2012年已经到来了,我的车也开到了五千公里。新年第一天,我像卡尔维诺笔下的马科瓦尔多那样,带着妻子儿子逛超级市场,但那天开车却屡犯低级错误,不由得让我感慨,我的狗屎运已然终结。没有狗屎运保驾护航,2012年的日子怎么过呢?对于这个事,本来我是比较灰心的,但儿子的一个计划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
原本我是希望儿子去学开车的,这样我就可以从专职司机的位置上解放出来,坐在后座上当当首长,但儿子却一心想要学吉他。我寻思着,他可能是“普通青年”当久了,想急于向第二种青年挺进。这当然是好事。问题是,这一计划也让我这个资深“文艺青年”蠢蠢欲动起来。我就想啊,等儿子学成二把刀,我也去置办一把插电的匹克吉他,爷儿俩搞一组合,唱通道。组合往往得有名头,但“旭日阳刚”显然是不能叫了,那就叫“五哥放羊”吧。
这是十年前旭日阳刚组合在网上爆红的《春天里》。两个底层苦孩子唱着中产阶级歌手汪峰写给自己的怀旧歌曲,并因此走上了春晚舞台,其实这是一件很吊诡的事情,可以成为文化研究的一个好选题。
唱什么歌呢?唱红歌。据说唱这种歌很和谐也很安全,不会遭到“限娱令”封杀。我的耳边也响起了马克思的谆谆教导:“应当对这些僵化了的关系唱一唱它们自己的曲调,迫使它们跳起舞来!”
这么遐想着,我就觉得2012年我还不至于过得太落寞。当然,没准儿有人会说我不务正业,这也好办,到时候我就辩解:咱厮混的那个专业不是叫文艺学吗?
2012年1月8日
老司机张巨才老师帮我提的车。那天,他把车开出4S店,加油,然后开到北师大,儿子正好躲在教四用功,便喊他出来看我“宝马”。随后,张老师把车开出校园,出西门,靠边停车,说,你来开吧。拿上本后我五年没摸过车,居然也在张老师的指挥下开回了家,开得还挺周正。从此之后,我就一个人上路了。
至今还记得张老师在路上给我念叨开车秘籍:挤活不挤死。
前不久,与当年同学车的一位老师偶遇,她说,您换车了吗?有款宝马真不赖!我说:暂无考虑。咱这车最大的好处:确实是盏省油的灯。更何况,咱不是号称前浪吗,前浪有前浪的讲究,叫做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前又不久,在同学群里聊天,谈到车技,我说,不才赵某早已不把车开到油光水滑风情万种的境界了。我现在去学校,是一路走神打着盹开;上高速,是吃着火锅唱着歌开。一同学大惊,说,唱歌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吃火锅?脑补不过来呢。我说,衬句衬句,让子弹飞。
被喊出来的儿子坐进车里,露出宁肯坐在宝马里笑,也不骑着自行车哭的鬼样。

裸分进北大
以上四张是儿子去北大报到时的现场记录。他爹我一高兴,就当了一回“娱记”。
一年之后,爷儿俩没唱成通道,但唱了回公园。他唱《七里香》,我唱《牧羊曲》,得赏钱数枚。遂贴三十六块七买半斤猪头肉,迎风大嚼,边走边rap:儿呀,艺不压身,咱以后吃不肥也饿不死了……吃不着铁饭碗像咱家老头子……
预告:明天上个视频,不能说嘴呱呱,尿床唰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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