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本文来自于投稿,作者郑玉珠
1941年,我出生于山东淄博市博山朱家南村。
时光荏苒,弹指间,我已逾古稀。
在我能记住的七十多个年里,有两次过年记忆犹新,终生不能忘记。
郑玉珠在天安门留影
—1—第一个难忘的年是在我六岁时。
六岁的男孩一肚子耍心,只要填饱肚子,就能跟着大孩子们玩个昏天黑地。
那时,我的心愿是希望爹不在家,因为爹不让我出去玩,要我和哥哥们一起上山放牛或拾柴火。
秋收以后地里没有活干了,我爹就领着大哥外出卖窑货,什么碗、盆子、水缸等。博山自古就出产窑货(包括瓷器、陶器以及琉璃制品),有些人就买上窑货到临沂地区去卖,赚个差价,改善生活。
尤其是进入了腊月,这些生活用品卖得很快,因为过年了一般人家都要添置碗和筷子,标志着又增人口了,人丁兴旺。
爹出去一般是每集来回一趟,每次回来总要给我和弟弟妹妹们买上点好吃的。
小年后的第二天,爹和大哥又推着二把手木轮车走了,临走时和娘说他腊月二十八、九回来,买回肉来过年,还说要给我买个鼓珰,那是过年男孩子们必备的玩物。
所以从爹走后的第二天我就扳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爹能早点回来。
那年的冬天格外冷,爹走后的第四天,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一个时辰的工夫,大雪就覆盖了一切,一直到天黑,雪也没有停止。
晚上我娘点上油灯,忙着给我们赶做过年穿的新衣裳,嘴里不停地叨叨:“老天爷快别下了,等他爷俩回来再下吧!”
雪一直断断续续下了两天,足足有一尺多厚。
腊月二十八这天,娘就让我们到村口去迎接爹和大哥,晚上娘就在灯下做针线活等爹和大哥,只要听着狗叫就赶快跑出去看一看,直到我们都睡着了娘还在等着。
腊月二十九有人捎回信来,说由于下雪爹的窑货还没卖完,年前赶不回来了。
我一听就嚷嚷起来:“爹年前不回来我没有鼓珰吹了。”娘没有说话,脸上挂满了愁云,待了好大一会才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年可怎么过呢”
晚上娘照样在灯下做活,就在我们兄弟几个要睡觉时,娘突然叫住我们,口气很坚定地说:“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你爹不回来,咱们没钱买肉,明天你们早点起来磨豆子,咱们过年吃豆腐包子。”
我们老家把水饺叫包子,把包子叫菜饽饽。听了娘的话我们谁也没吱声。
第二天等我醒来时,二哥和三哥已经磨完了豆子,正在帮着娘烧火做豆腐,到吃早饭时,热气腾腾的豆腐就做成了。
娘每人分给了我们一小块,她自己却把豆渣炒了炒吃起来。
娘一边吃豆渣一边吩咐二哥和三哥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净,她三番五次地说:“不能因为你爹不在家就把家搞得窝窝囊囊。”
经过二哥和三哥一上午的清扫,到吃午饭时,家里已经干干净净,牛圈和猪圈都垫上了新土,就连狗窝里也换上了新干草。我娘转了一圈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我们那里,年三十的下午要摆上供品,请列宗列祖回家吃年饭。
一般都是男家长出面去请,手里点上三支香,走出家门,面朝祖坟的方向作一个揖,然后嘴里小声说:“列宗列祖回家过年去。”说完回头往家走,一路上目不斜视、嘴不说话,也不许回头张望。
到了家以后把香插在香炉里,给每个酒杯倒上酒,然后就离开,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再进屋,尤其是女人更不许越过门坎。
快到落太阳时,我娘摆好了供品,让二哥洗手去请祖宗。
二哥生性胆小,一个人不敢去,就拉上我和他作伴,我娘又不让,她说请祖宗没有两个人的。无奈,我只好鼓起勇气自己去请,实际上说了些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还是受到了娘的夸奖,我自己心里也美滋滋的,认为爹不在家的时候,我完成了一件很大的事情。
晚上我娘拿了一小瓢白面,开始包包子(即水饺),我们兄弟五个围在娘的周围,娘一边包一边对我们说:“咱家白面不多了,明天初一你们一人就吃一小碗,不够再吃个干粮,省下点白面等你爹回来再吃。”
同时娘又嘱咐我们,“明天出去拜年人家问吃的什么,就说吃的猪肉包子,说吃豆腐的人家笑话”,我们都听话地点了点头。
娘从来就是个要强的人,再难她也自己挺着,从来不向人家伸手。
郑玉珠在卢沟桥留影
正月初三,爹和大哥终于回来了,娘脸上的愁云散去。
爹把买的鼓珰给我,我拿着鼓珰就跑到街上和小伙伴们比赛,心里就像吃了糖一样甜滋滋的。
下午,我娘早早就把爹捎回来的二斤猪肉剁成肉馅掺上萝卜包包子,大哥还放了一大串鞭炮,小院子里充满了欢乐。
当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猪肉包子时,我爹高兴地说:“给你们补上年,人家过初一,咱们过初三!”
这个年,使我明白了对穷人家来说,过年最大的奢望就是吃顿饱饭和好饭,尤其是猪肉包子。
—2—
第二个难忘的年,是在我十七岁时的春节。
1957年12月份,空军到我们那里去征兵。
但那时候朝鲜战争刚结束不久,人们还有一些战争阴影;再就是当兵除了是个军属,什么待遇也没有。因此,凡是家境稍好一点的都不愿当兵。
那一年上级给了我们村四个新兵名额,几个适龄青年都不愿去,跑得跑,藏得藏,这让村支部书记很为难。
我从很小就想长大开飞机,像雄鹰一样翱翔在天空。所以,知道这情况后,立即找到村支部书记表示想参军。
书记非常支持,并帮着我虚报了两岁,终于实现了我当兵的理想。
开始娘哭着喊着不让我去,在我的反复劝说下,她无奈地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你们像小鸟一样,翅膀硬了该出飞了!”
12月下旬的一天,应征入伍的新兵到县武装部报到。早上天不亮,我娘就起来不声不响地煮鸡蛋,煮熟以后又剥去皮端到我床边,让我在被窝里吃。
这时爹突然抓住我的手哭了起来,我娘却显得很冷静,到我走出大门她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对爹说:“你别哭,让孩子放心地走,到部队好安心。”
到部队以后,就开始了队列训练,有时星期天也不休息。
临近春节,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北风呼呼地吹,雪花胡乱翻滚着。在这样的天气里我们照常训练。
那时国家穷,入伍新兵穿的是抗美援朝时老兵穿过的旧军装,连个秋裤也没有,特别在练卧姿射击的时候,雪花直往裤筒里钻。
训练一直持续到腊月三十,临近结束训练前,连长才宣布春节放假两天,战士们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连续三十多天的训练确实把大家累得够呛,从心眼里盼望着休息休息。
晚上连里会餐,每人一盘红烧肉、一碗猪肉炖粉条,啊呀,那个香味使人久久不能忘记,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饭。
初一早上起床后,按照家乡的风俗大家都互相拜年问好,每个班都派出两人到炊事班包水饺,派去的人绝大多数在家没包过水饺,所以都不会。
炊事班长给我们做示范,并手把手地教我们,大家才逐渐学会,我擀水饺皮就是那次学会的,使我受益一生。
当然,包出来的水饺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不时会传出欢乐的笑声。
吃水饺时因人多锅少只能轮流吃,就在我们等候时,我们班里两个战士趴在被子上哭了,开始大家都以为他们生病了,都纷纷上前询问,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想家了。
原来,他俩都是二十二岁了,在家里已经结婚,有一个还有了孩子。
明白了原因之后,我们这些年龄小的都起哄,有人还唱起了快板:“新兵郎,真荒唐,过大年,想媳妇,不想娘!”把他们说得很难为情,最后也只能破涕为笑!
吃了水饺就算过了年。我们几个篮球爱好者抱着球跑到球场打篮球,尽管天寒地冻,大家拼抢得十分凶猛,个个满头大汗。
郑玉珠在延安留影
正当我玩得起劲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并告诉我大门口有人找我,我跑到大门外一看,又惊又喜,原来是我爹从老家来看我了!
爹一见我,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并小声地问我:“吃包子了没有”
我告诉他:“这里不叫包子,叫水饺,我们吃的是全肉馅的,可香呢!”
爹听了以后满意地笑着说:“你娘在家里不放心,就怕你过年吃不上包子,撵着我来给你送一碗”,说着就从布袋里拿了出来让我吃。
早饭尽管吃得很饱,但是一看到娘亲手包的饺子就情不自禁地吃起来,嘴里吃着饺子,眼前仿佛看见娘在油灯下包水饺。
我问爹:“俺娘好吗?”爹告诉我:“自打你走了以后,你娘经常想你想的哭。”我对爹说:“回家和我娘说我在部队上很好,顿顿不是米饭就是白面馒头,这在家里想也不敢想。”
同时我又对爹表决心,在部队上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给爹娘争光。我爹听了用手捋着胡子,美滋滋地直笑。
我让爹进营房住下,爹不同意。他说:“我来看看就放心了,下午还有去博山的火车,我赶快回去,别耽误你的事。”
无奈,我只好请了假,把爹送到了坊子车站,在等车的空儿我让爹到照像馆照了像,这是爹这辈子唯一留下的相片。
到如今,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然而这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心头别有一番滋味。
现在生活好了,过年已不再把精力放在吃好的、穿好的上面,因为平时就吃得很好、穿得很好,正因如此,过年的物质味淡了。
这是一个飞跃,它标志着我们的国家已经彻底摆脱了贫困,正在向过年内容的多元化、个性化发展。
—3—
鹰眼观察:同样过年,解放前、解放后不可同日而语,与现在的生活也有很大的差距。
可见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所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直接关系民众幸福指数的大事。
另外,从当年的适龄青年不愿当兵到如今的火热报名,又反映了国家的和平安定与年轻人报国热情的高涨,我们应该为身处一个和平的国度而欣慰。
但当前,军事斗争准备迫在眉睫,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需要更多的有志青年参军入伍,献身国防,保家卫国!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白眼观天下,丹心报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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