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文艺】消逝的童谣||李兴柏

2020年第237期总第430期
主 管：中国西部散文学会
主 办：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山东分会
社 址：山东济南国际旅游度假区
杂 志：《黄河文艺》（纸刊）
国内统一连续出版物刊号：CN63-1067/I
国际标准刊号：ISSN 1674-5213
消逝的童谣
李兴柏
童年时代，生活在乡下，有很多朗朗上口，浅显直白，诙谐俏丽，合辙押韵，篇幅简短，语言活泼，好学易记的童谣，是孩童们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伴随着我们走过了儿时的岁月，至今想起，仍记忆深刻。
童谣，是为儿童作的歌谣，句子短，篇幅小，也可以说是孩子学前教育的第一课。童谣是母亲的摇篮曲，是童真的咏叹调。童谣有趣，孩子爱听想学，多以喜闻乐见的动物为主角，内容却与社会生活紧密相连。上世纪五十年代，母亲常常哄着我哼唱童谣，情景仿佛就在昨日。
说起童谣，各个地方不尽相同。段子不长，风趣幽默。但无一例外，都活在特定地域的时空里，宛如一朵朵奇葩，妖娆地绽放。
辽河流域，婴儿降生一周时，老人要抱孩子进悠车里，一边晃一边唱“一车金，一车银，一车胖小子到家门”。大约二三岁时，母亲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她会很多童谣。就在炕上用两只大手拉我两只小手，前后随节拍晃动：“扯大锯，拉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姑娘，唤女婿，小外孙们都要去，问你去还是不去”，左右晃动两手，噔噔蹬，噔噔蹬，非常亲切。
稍大一些，母亲又教我“拍手歌”，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穿新衣。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坐当间儿。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去搬砖。你拍四，我拍四，四个小孩写大字。你拍五，我拍五，五个小孩敲大鼓。你拍六，我拍六，六个小孩吃猪肉。你拍七，我拍七，七个小孩打公鸡。你拍八，我拍八，八个小孩吹喇叭。你拍九，我拍九，九个小孩到处走。你拍十，我拍十，十个小孩站得直。充满情趣的拍手歌，之所以有磁力，成为儿童教育的“常青藤”，就是它符合了儿童身心特点，不造作，不虚假。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来干嘛，做布鞋，补袜子儿，吹灯说话生火盆儿。”这是一支古老的童谣，说不清流传多少年多少代了。我在小的时候，常听见大人们拉着长声，笑眯眯地对着小孩子反复念叨。念者不厌其烦，听者乐在其中，大人小孩其乐融融。其实，那时并不太懂得歌谣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那调侃的口吻，很好玩罢了。
当长大点儿时，母亲教我们新的童谣：“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吱吱叽叽叫奶奶，奶奶离远没听着，唤来一只老花猫，喵喵喵，老猫叫，叽里咕噜滚下台”。逗得我开心，有时催我入睡。
在村子里，像这样土里土气的童谣还有很多，有时，一边玩耍，一边念叨：“小山羊，真调皮，从南向北又向西；伸着脖儿，扬着蹄，叼着青草甜蜜蜜”。“板凳板凳歪歪，我是奶奶乖乖。奶奶上山没回来，我打灯笼找奶奶”。“月亮地儿，明月光，开开大门洗衣裳，洗得白，浆得白，娶个媳妇儿没成色，又喝酒，又摸牌，好好的日子过不上来。”记忆里，母亲会的童谣特别多，而这些有趣的童谣，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里。
童谣朗朗上口，不知道上一句与下一句有什么联系，只是觉得顺嘴，挺逗乐儿，很能活跃气氛。“小小子儿，别生气儿，我请你去看大戏，你坐椅子我坐地儿，你吃香蕉我吃皮”。“牤牛牤牛你犁地，犁到地头去看戏，什么戏，地方戏，你妈打你我拉你”。“蹦蹦枣，裂大纹儿，娶了一个俊媳妇儿，又会走，又会扭，见了俺们直咳嗽。”
还有一首叫“老棉袄”也挺有意思，只有四句“老棉袄，是个宝，五冬六夏离不了；双手一盖挡寒冷，就地一铺能隔潮”。“小扇有风，拿在手中。有人来借，等到秋冬”。“粽子香，香厨房；苇叶香，香满堂；艾蒿插在房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儿歌如摇篮，载我进入甜蜜的梦乡。
刚上小学时，老师教我们第一支儿歌是“找朋友”，歌词是这样的：“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行个礼呀握个手，大家都是好朋友”。端午节的早上，母亲为我们绑五彩线，一边绑线，一边叨咕：“五月节，五彩线，五色凑齐系五脖（两手脖、两脚脖、大脖子），小孩系上好养活，大孩系上五登科”。离开家门，我们边跑边唱“桃儿红，麦儿黄，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蘸白糖，全家人，喜洋洋”。童谣描绘了百姓欢度五月节时的民俗，写出了老百姓祈望家和万事兴的心愿。
记得有一年，在上学的路上，见到墙边贴着一张黄纸，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行人念三遍，保儿睡到大天亮。”有人说，这好像是大人们在为中邪而哭闹不止的小孩子，求得保佑的一道“仙符”，读起来颇有几分神秘色彩，不知道顶不顶用。
打冰尜，是满族儿童游戏，有时一人抽打，也有时多人抽打，一边打一边念“小冰尜，尖又圆；打一下，滴溜转；一转二转连三转，转来转去看不见”。冬天，用泥火盆烧土豆，嘴里有一套嗑：“土豆土豆你姓刘，放屁工夫你就熟”！
小孩玩耍，大人们时常看小孩的头上有几个“旋”，然后说，“一个旋儿愣，两个旋儿横，三个旋儿打架不要命”，对有旋多的小孩进行夸奖几句。老人们常看小孩手指上的“斗”（圆形环绕状），从中了解小孩的性格与命运。接着说，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开当铺，五斗六斗卖豆腐，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
夏天在河边玩耍，几个娃就喊“锔盆锔碗锔大缸，小孩的裤子掉水缸，缸里有条小鲫鱼，黑色脊背白肚皮”。“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芦苇荡里捉迷藏”。这首饱含家乡父老对游子嘱咐和期待的童谣，一直在耳畔萦绕，使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敢忘本。
乡下人过年，一般从腊月初八开始，童谣中就有了“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新年到，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女孩子要花，男孩子要炮，老婆子要鞋，老头子要帽”，这是对过年最真实的写照。人人都希望快点儿告别拮据的生活，把平常的日子过成新年的样子，不必为穿好、吃好再生窘迫之感。
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的日子，小伙伴们会这样唱“灶王爷，本姓张，骑着马，挎着枪；上了天，见玉皇，人间好话要多讲；明年回来降吉祥”。有个童谣是这样说的“打竹板，往前凑，你家买回好猪肉；皮很薄，膘子厚，香得一家没吃够；过年还来买肥肉”。由此可见，肥猪肉大受欢迎。
还有“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二十四，扫房土；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去打酒；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早上满街走（拜年）”。这首儿歌里，说的正是丰富多彩的年俗。还有“吃上饺子过大年，饺子里面放铜钱，许上一个幸福愿，看谁能够吃到钱。”过去包饺子常为取个吉利，在包饺子时放入铜钱或硬币，谁碰巧吃到就有福气，发大财。
这些童谣，即说了年根底每天活动的内容，又说了盼年的一种急切心情。是啊，年要到了，不论大人小孩，都希望从里到外“万象更新”，穿新衣，戴新帽，乐颠颠地喜迎新春。这就构成了人们通常所说的年味，也就是过年的仪式感。
冬日麻雀一扑楞，俺娘给俺买头绳，买了头绳俺不扎，俺娘给俺买大花，买了大花俺不戴，俺娘给俺买裙带。
曾流行有一首货郎童谣：摇鼓的，你别摇，人家的孩子刚睡着。买你的针，买你的线，买你的头绳扎小辫。歌中所说的“摇鼓的”，就是指过去走街串巷，叫卖针头线脑的货郎，手里拿着拨浪鼓，起广告（唤头）作用。
有一首童谣很有意思，孩子们欢快地跳皮筋，嘴里唱着不知流传多少代的童谣：一根毽，十八踢，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四五七，四八四九五十一；五五六，五五七，五八五九六十一……一直到九八九九一百一。一边唱，一边跳，载歌载舞，非常活泼。
有的歌谣颇有讽刺劝人的味道，比如“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扔到山沟里，把媳妇抱到炕头上，大米饭，烧肉汤，不吃不吃还盛上。”仔细听一听，那调侃、嘲讽的腔调里，别有几分人生的凄凉。
元宵节，是春节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这天晚上，皓月当空，花灯万盏。在民间，开展有趣的防病驱瘟活动，孩子们围着自己扎的灯笼周围，伸出双手，嘴里说道：“前烤烤，后烤烤，身上百病都烤掉。前烤烤，后烤烤，绊倒捡个大元宝。”
短短两句童谣，便说出了元宵节的夜晚，拎着点亮灯笼“走百病”，反映了人们希望身体健康，发财致富的美好愿望。
铁凝说过：“民间文学，是纯文学之母”。历代作家，或多或少地吸收这些民间瑰宝的养分。
作为民间文学的组成部分，作为民间文学宝库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童谣不但积淀了优秀的民族文化，而且蕴含着丰富的教育内容。那些天真活泼，充盈着童趣，满是生活气息的童谣，节奏欢快，便于记忆浇灌了儿时的心田，留驻在我的记忆中。
童谣给了我们欢乐，在欢乐中接受了民间语言智慧的早期教育，接受了优良传统和思想的熏陶。它是历史文化的传承，是人们在生产劳动和日常生活中创造出来的，是民俗文化的一部分。
儿时的童谣，伴随着我长大。往事如烟，很多记忆已渐模糊。唯有童谣，始终在脑海里萦绕，清晰如昨，永不老去。
作者简介：李兴柏，满族，67岁，男。现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197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散见《鸭绿江》《河南文学》《散文选刊》《散文家》《光明日报》《人民政协报》《中国纪检监察报》《中国劳动保障报》等上百家报刊。
本期编辑：路秀华
本期编审：王连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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