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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走好，婆
■余德权
婆最终还是走了，在医院的病床上，在立秋后。我们接到电话，是晚上八点五十，那时我们正带外甥女在时代商场看衣服。外甥女今年大学毕业，三天后要参加特岗招聘面试。她昨晚才接到电话，上午便匆匆忙忙从西安赶回来。婶在电话里只说婆很严重、很不好，医院在全力抢救。可我和芳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下午七点时大姑也在群里说“很严重！”接到电话，芳的脸色就开始发白。她对我说，心发慌、腿发软。我心里也清楚，婆自从前年生日那天摔跤股骨头骨折后，虽然手术很成功，但从此就没有离开过轮椅和病床。期间，几次垂危，幸亏抢救及时，才得以涉险过关。这次，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因为，她已经连续一二十天没进五谷了。前几天，我们去医院看她。病房里灯光白亮，一片静寂，墙壁上的电视只有画面在闪烁，照护她的四姑在床上假寐。婆孤零零躺在病床上，似睡非睡，一只手臂插着针管，液体无声地滴进她的体内——这是她连接这个世界的唯一通道。我们走到床前，轻声喊叫。她睁开浑浊的双眼，没有张嘴，只是颤巍巍、艰难地支起另一只手来。我握住她绵软无力而又略带寒意的手，能感觉到她想从我手中获得一些生命的力量，或是想通过我触摸到这个世界的一些信息。但，这一点点微小的愿望也成了奢望——生命以及这个世界，已经与她渐行渐远了。二十三年前，我第一次到老城婆的家。那时，爹还在。那似乎是一个秋天的傍晚，我坐火车上去，到老城时，路灯已投下了微弱的光。爹在体育场路边树下，几片叶子在风中纷飞。看到我，他抽出屁股底下的小凳子，拎在手上带我上楼。门一推开，就看到不大的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小方桌上早已摆好了扣着的饭菜和碗筷，婆还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见我来了，婆忙过来招呼，递毛巾让我洗脸，给我倒水，细致而热情。虽然是第一次进门，但我感觉不到一点儿生疏，满是家的温暖和祖辈的慈爱。婆姓梁，出身大户人家，有一手好茶饭。记得子璇妹妹小学作文时，称她“梁做饭”。她知道后不但没生气，反而很高兴，很多次拿这个 “自黑”。她炖的红烧肉肥而不腻、香甜嫩滑，色香味俱全，我一次能吃好几块。她还能用铁锅在煤气灶或煤炉上蒸饭，炕出的锅巴焦黄酥脆，加几粒肉炒豆实，油香满口，余味悠长。我觉得婆做饭是用了心的，这是家的味道，也是“婆”的味道。受她影响，美食成了维系家族亲情的一个重要纽带。我们隔三差五总会聚到一起，采购、置办、品尝、点评、交流，成了习惯，酒店饭馆倒去的很少。大姑、小姑的饭菜手艺都非常好，远近闻名；我们一大家人个个都成了美食家，除我之外，人人都有几道招牌菜。爹去世后，婆开始养花。小小的阳台上总是花香四溢，绿意盎然。家里小姑爷和我也喜欢养花，婆就常常抓住机会向我们“请教”，而且态度非常诚恳，像小学生一样虚心。她逢人就表扬，说我们两个如何如何会养，花养的如何如何好。其实，婆养花才舍得下功夫，侍弄花草很用心。她用罐子沤饼肥，到山上找腐殖土，专心而认真。她种花不好高骛远、贪大求洋，总是把常见的花养的很好就满足了。家里有多种颜色的天竺葵，有夏季开花不断的茉莉，有成簇成堆的绣球。连很难伺候的金边吊兰，也长得郁郁葱葱，分给其他人好多盆了。她住院后，我看到她阳台地上还有一小盆紫叶酢浆草，只是叶色萎靡，蔫头耷脑，显然已很久无人照管了。她前年送我的茉莉，在这个夏天萎了；只剩那盆粉色天竺葵，还独自一枝枝一茬茬开着花，无比旺盛。婆念过书，但文化不高。特别让我佩服的，是她作息规律，起居有度。家里总是拾掇得干净整齐，一尘不染；物品摆放，各有固定位置。她每天早起去菜市场，中午按时午休，晚饭后七点准时收看央视《新闻联播》，关心国家大事。她一生讲究，凡事不轻易给别人找麻烦。她还是个追星族，倪萍、赵忠祥、董卿等等，能和孙子们说上多半天。婆身上有一种韧劲，骨折做手术，以及后来两年多的病痛折磨，她也很少叫苦叫疼，总是云淡风轻、一脸从容的模样。婆姊妹两人，爹又先她而去二十多年，儿孙们虽说都在身边不远，但平日里也是各有各的事，晚年的孤寂是难免的。骨折后，她变得易怒而绝情，有时甚至不近人情，动不动就与保姆置气，想必也有生病心烦的原因。据说先前老爹给她算命，说她一生有福，但最后有两年罪受。现在看来，她最后两年频繁在家与医院之间往返，在轮椅和病床上煎熬，实实在在是受折磨了。埋婆的那块地在山上，路陡且远。立秋刚过，秋老虎正发威，幸好上山那天天公作美，不晴不雨。我们随着唢呐锣鼓，一步一步把她从家送到山上，衣衫湿透了。婆躺在棺材里，任人拉着、抬着，走完了她平凡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托体同山阿”，长眠于山上林下了。复三那天，天降一场秋雨，淅淅沥沥。我们在雨中给婆烧纸，面对袅袅青烟，我想，婆应该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吧？婆，一路走好！（注：陕南地区称爷爷为“爹”，奶奶为“婆”）作者简介
余德权，男，七零后，文字爱好者、教育工作者。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安康日报》《安康文学》《汉江文艺》《新丝路》及《旬阳文艺》，个人有微信公众号《半池风荷》。《同步悦读》是一个面向全球发布的新时代微媒体。每日更新，主推原创，分享精品；不唯纯文学，只重悦读性；读好文字，听好声音，欣赏有魅力的音乐。2017年6月2日被搜狐网站正式列入合作伙伴，发表在同步的作品，除微刊阅读外，同时拥有众多的网站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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