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人的花鸟虫鱼

在讲到广州人生活方式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到吃啊，粤语啊，满洲窗啊，骑楼啊，等等等等。我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提起广州人的花鸟虫鱼？
翻开我们童年的记忆，花鸟虫鱼难道不是每一个男孩的内心深处的珍藏吗？
可能有后生会问，花鸟鱼都好理解。虫有什么好玩？
虫有蚕虫。我们小时候每个小学生都养过蚕虫。很多人都是在鞋盒里养蚕虫的。首先要买桑叶，每片桑叶都要细心抹干水，据说，有水蚕虫就会死。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养蚕虫是从蚕蛋养起。蚕虫蛋很小，比蚂蚁还要小一些。看着蚕虫一条条孵化出来很开心，然后蚕虫，书上叫蚕宝宝一天天长大，最后吐丝结茧。绿油油的桑叶上一个个蚕茧，白雪雪，好有成就感。那时候，每个小学生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照顾自己的蚕虫。
养蚕虫很斯文，很静态。玩虫还有玩蟋蟀。这就很动态很刺激了。几乎每个男生都斗过蟋蟀。将两只蟋蟀放到一个钵头里面，用绑在一条小棒上的老鼠须挑斗两只蟋蟀，于是他们就打起来了。落败的蟋蟀好惨，有的连大腿都给咬断了。好的蟋蟀很难找，要身型健硕，大腿粗壮，头大，叫声响亮，全身乌卒卒。传说中棺材蟀最打得。于是胆大的男同学就去越秀山，白云山四处挖四处找。胆小的就只能够去市场买了。说起来奇怪，我已经忘记蟋蟀是吃什么的了。
现在后生很少养蚕虫养蟋蟀了。年轻人养蜥蜴的我见过。老人家看比较恐怖，也不知道蜥蜴有什么好玩。据说蜥蜴的前世是恐龙。就算是玩，也是隔行如隔山，有代沟，白天不懂夜的黑。既然他用心养了，一定有乐趣，这是肯定的。人不要轻易判断别人，世界会美好很多。所谓美好，不是某一个人心中的美好，而是各人心中的美好。
玩鱼主要就是捉鱼钓鱼和养鱼。也是男生专利。
捉鱼最过瘾就是戽鱼。一般在山溪，先用泥巴筑坝断流，戽干水后，就光着脚踩在泥水里面用手捉鱼。好开心的事情。如果是在农村，年底干塘，戽鱼捉鱼更是盛大的节日。记得在农村的时候，有一次干塘，分到的鱼太多了，没有办法吃完，于是和几个知青一起把一大堆鱼放在锅里煲鱼汤，鱼就吃不完倒了，好浪费。我最怕捉塘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塘鲺头两边的刺好利。到现在我还不会捉塘鲺。
钓鱼则是另一番景象。没有热闹，只有寂寞。只有人和水面的对话，人和希望的对话。古人所说的，独钓寒江雪可能就是这个意境。
我也曾发烧过钓鱼，那是三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记得初学钓鱼，去渔具店买钓鱼竿。老板问我要买什么样的？我说不知道，你给我拣好的就行。他一听我这样说，就说，车，你根本不会钓鱼，去斩条竹仔，我先卖几个鱼钩给你，教你怎样绑鱼钩。你钓到了鱼再来我这里买鱼竿啦。这个老板童叟无欺，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钓鱼给我人生最大的启迪就是打窝。鱼在水里面，打窝就是把水底的鱼吸引过来。钓到钓不到就看你对各种鱼的了解和你的技术加运气了。做媒体其实就是这个道理。现在做媒体的人，不管是做传统媒体还是做自媒体的人，都想朝种树，晚?板，从不打窝，自说自话。现在我也有钓鱼，不过是用PS4钓了，游戏机钓鱼，也可以学到很多钓鱼的知识，大数据时代。我曾经也在澳洲的船上海钓，用的是塑料鱼饵，一无所获。
养鱼最常见的就是养花手巾，去麓湖抓回来放在广口瓶里养。花手巾很漂亮，很粗生，也打架的。据说还是吃蚊鱼。讲究一点的人就养金鱼，孔雀鱼。广州曾经有一段兴过玩热带鱼，玩水族箱，再后来又兴过养红龙，银龙。过万元一条的银龙，据说天天要吃牛肉。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现在银龙可能便宜了吧。广州人的富裕很多人讲，广州人的情趣也有人说，但是广州人怎样玩鱼，介绍的文章不多。可能会写文章的都不会讲粤语。所以他们对广州的生活方式也只是限于自己眼睛在大街上所见。
以前我很中意去行芳村的花鸟鱼虫世界。最中意就是行水族区。水族区光是走走看看就可以走一天。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世界。任何老人家都会返老还童。如此奇特漂亮的鱼和水里面的世界，真是令人流连忘返。最好的是这里禁止拍照，因为怕吓倒鱼鱼。这反而给人静心沉浸观赏的机会。最令我感到神奇的是，科技这么发达，人这么聪明，竟然可以将大海里面的鱼搬到自己家中去养。每次去行，都有冲动要马上搬个鱼缸回家。
听说这个花鸟鱼虫世界要拆了。我不忍再去看最后一眼。这样也好。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个广州人寄托情怀的地方到底被捣毁了没有。
其实这个神奇的世界里面除了鱼还有很多值得观赏和斩手的地方。千奇百怪的植物，古老家具，居家饰品，我在这里买了一个麻石做的古老的马槽，用来养水生植物。还有猫猫狗狗雀仔和鱼吃的粮食。
记得一次我去买鱼粮。老板将我赶了出门，说不是会员不能买。给钱都不行。可见这里生意之好。
讲到花，广州有名给你叫就是花城。以前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种花，没有花的阳台一定就是没有人住的。就如没有晾衣服的阳台没有人住一样。但是现在在街道两旁抬头望两边的楼房阳台，没有花的阳台很常见了。毕竟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在这个城市的居民中已经不占多数。倒是横街窄巷，一定有花，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
广州人以前家庭里头种花没有现在这么多品种，都是菊花为主，学校则是会有很多的大红花。我们十七中有很多夜来香，所以夜来香的味道变成了我对中学生活的味觉记忆，一闻到夜来香的味道，就想起了我的母校。
小时候我没有种过什么花，毕竟是男仔头。我只种过葱。将葱头种在花盆，葱的叶长出来就剪下来炒菜，然后新叶会继续长出来。
以前每间中小学都有花，花工被称为花王。可见花在广州人心目中地位有多高。公园里面的花工也叫做花王。我小时候曾经有过一个理想，就是去做花王。与花为伴的人生是多么美好！
如果讲花的灿烂，一定要讲的就是每年的花市，年三十晚，西湖路花市水泄不通，成为了花的海洋。迎新炮仗在全城响起的时刻，人人手擎一大束鲜花回家，大街小巷成了花的街，花的河，花的溪流。还有就是文化公园的菊展。那也是花城广州每年一度登峰造极的花季。
现在的广州也是花城，但是一想起广州的花马上想起了簕杜鹃。因为到处都是天桥，而天桥上必种簕杜鹃。紫红色的花于是就成为了广州的城市色彩。簕杜鹃好打理，花开灿烂，花期长，都是进入城市之花行列的理由，但是，全城一色，很显单调。正所谓美中不足。世界上的事情总没有十全十美。
66年停课之后，很多所谓逍遥派的青年就热衷于做海陆空三军司令了，就是养鸡，养鱼和养鸽。养鸡是为了吃鸡蛋，没有什么乐趣和情怀。养鱼刚才讲了，乐趣无限。而养鸽子呢，有的人就是为了吃鸽子，四十天就下一窝蛋，鸽子的繁殖很快，养肉鸽比养鸡快。在那个买鱼买肉都要凭票的年代，养鸽为了食也是一种本能的选择。
但是更多的人养鸽子是为了放飞。
我养过一笼鸽子。在我看来，养鸽子最大的乐趣就是放飞。在自己家的阳台上封一个鸽子笼出来，再树一杆旗，这就是鸽子的家了。每天打开鸽笼，看着成群的鸽子飞出去，在自己的天空集体飞一个圈，然后就飞向远方。真是一件无比赏心悦目的事情。有一天，我的鸽子归笼之后清点“人数”，我发现居然多了一只！别人家的叛徒，我家的收获，真是欣喜若狂。那时候听说，鸽子吃了绿豆会明目，飞多远都不会迷路，于是就千方百计去找绿豆给鸽子吃。那时候，绿豆也算是奢侈品了。
而普通的雀仔，画眉，相思仔之类的雀，吃的是小米。所以到现在我都不吃小米，因为我觉得这是雀仔吃的，不是人吃的。西北人听到了会打我。流花鸟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在电台被炖冬菇的日子里，我经常走过去流花鸟苑看雀仔。有的人一人提几个雀笼，有人则一人一雀一笼，挂在树上，或者放在自己的身旁。听雀仔唱歌。很是自在。不要以为玩雀是老人家的专利，很多中年人甚至青年人都玩雀。关键是要有兴趣，有时间。
曾经有段很长的时间，广州因为空气污染，没有蓝天白云，千山鸟飞绝。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也没有鸟儿飞过。现在雀仔重返省城了。因为空气好了。但是我们又担心经济不景气了。有人说，不是工厂停工，是工厂都搬走了。那就意味着，另外一个地方的雀仔冇啖好食了。
对花鸟虫鱼的兴趣，现在估计也剩下老人家有了。以后可能年轻人会渐渐失去这样的快乐。
现在的人们，不论老嫩都玩电脑，手机其实就是一部便携的微型电脑。玩电脑，玩游戏机，都是你要电脑为你做什么，不行就升级，升到自己满意为止，而养花鸟虫鱼，还有猫猫狗狗则刚刚相反，不是要花花草草虫子雀仔和鱼鱼猫猫狗狗为你做什么，而是你去为他们做什么。这是完全不同的人与物，人与自然的境界。
各位正在收听的是【一个人的电台】。陈扬祝各位——
好人好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