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晶晶：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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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上好几通未接来电，是母亲的。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可能是家里出了事，我急忙回拨过去。
大白把一条狗给咬了。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
大白是老家里的一条狗，跟了我们五年了。浑身雪白，我们都叫她大白。
大白有受伤吗？我问母亲。
那倒是没有。
没有就行啊，看把你急的。我在心里觉得母亲有点小题大做。
关键是她咬的是一条疯狗啊。
疯狗？我的心紧张起来。小时候常听外婆说，被疯狗咬过的人和狗最后可都是会疯掉的。
母亲说，那日清晨，门口的巷子里窜进一条疯狗，连咬两个邻居后，闯入了我们家的院子。母亲刚刚抱了一捆干柴，准备到灶房去，那狗突然就扑上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家里的大白一跃而上，噙住那疯狗的脖子，将其扔出，救了母亲一命。
母亲讲的我心惊肉跳的。
“还有件事，我没对你讲，”母亲担忧的说，“前天村子里的人来找你爷爷玩，推搡了你爷爷一把，大白护主心切，把他咬了一口。我准备拿些钱去看看他。”
“嗯。也好。钱财都是身外之外。”我安慰母亲。母亲口中的那个叔叔，我是清楚的，年轻的时候是我们这里最风光的人，在村里担任了一个小干部，家里一儿一女，日子过得优渥自在。怎奈年轻的时候没攒住钱，老年的时候，糖尿病、高血压缠身，做不得工，挣不来钱，很不讨儿媳喜欢。媳妇跟儿子儿媳一家去了县城带孩子，留下他一人在老家，砍点艾蒿，捋了叶子，卖些钱补贴家用。
人到老年不如狗。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
“我想把大白卖了，”母亲犹豫着说，“她咬了疯狗，她肯定也会疯的。”
我这才知道母亲给我打电话是商量卖狗的事儿。
“你爷爷舍不得。但是他咬了别人，我们就得赔钱，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赔给别人啊？”母亲有她的担忧。
“叫爷爷把它拴起来。，每次给它喂食的时候小心一点。”我叮嘱母亲。
“你爷爷也犟得很，叫他栓他不栓。总说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被咬了就咬了。也活得够久了。”母亲说。
“爷爷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我问母亲。
其实不用母亲回答我也知道，父亲走后，他就一蹶不振了。尤其是他的那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从未来探望过他，安慰过他，他就更加念起父亲的好，更加思念父亲了。
人到老年不如狗。这真是印证了母亲常说的那句话。
“要不，就把大白卖了吧。留在家里是个隐患。”我狠下心来跟母亲说。
“大白怀孕了，肚子鼓得厉害。”母亲心疼得说。“大白大概是知道了我们要卖它，这几天不吃不喝，卧在你爸爸的车轮旁边。”母亲哽咽起来，“你爸爸住院那阵子，大白在家里也是这么不吃不喝，泪流不止，你爷爷就感应到估计你爸爸不行了。在农村老话儿里，狗流泪是因为主人要离开了。你爸爸的死，大白肯定是知道的。”母亲深信不疑的说。
我不反驳她。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解释，我选择相信。比如说大白的眼泪，比如说父亲托给我的那些梦，他一次又一次的唤我的乳名，叫我不要哭，放坚强些。
“这个时候把她卖掉，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条？还有她肚子里的小生命……”意识到出了这个家门，等待大白的是残酷的命运，我的心无比难过。
“是啊，你爷爷也这么说。出了家门，就上餐桌，卖了大白估计命都难保。”母亲说。“但是留在家里，我也怕，怕她咬到家里人，也怕她咬到别人。”
看得出来，母亲很是为难。她想要听听我的意见。
大白是条好狗。即使结婚后这些年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他也认得出我们姐妹。回到家里，他总是乖乖卧在门口，不诳不叫。要是来了生人，她可不是这番温顺模样，她寸土不让，不把别人吓跑才怪哩！
忌惮于她的凶悍，树林子里的黄鼠狼和野猫野狗觊觎家里的小鸡仔、小鸭仔，馋的流口水，也终究不敢靠近。
“都说人到老年不如狗，其实狗的命运又强到哪里去呢？还不是一样的可怜……”母亲说，“生死向来不由人。”
“把大白关进猪圈吧，以后也不养猪了，爸爸不在了，很多事，你也做不来了。”我安慰母亲，“把大白留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者：叶晶晶 黄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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