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乐悠悠:摔麦茬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13】
摔麦茬
河南南阳 乐悠悠
有些事不想说,更不想写,因为很悲伤,很凄惨,很苦涩。但每每忆起又很亲切,又很甜蜜。有的人正在收藏农耕时代即将消失的器具,这不仅是文物,还有经济价值。而我偏偏爱写农耕年代曾经的农事活动,这也算是对农耕文化的挖掘和弘扬。写出来,了卸自己的心结,免得常在脑海里翻腾,免得落遗憾。也许有的人会说,“这家伙”写的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琐事,看了让人感到很压抑。是的,我也觉得,但没办法,我不会润色,没加任何佐料,仍是原汁原味的味道,愿大家细细品尝。这算是本文的开场白。书归正传,话说当年。农村有一种活路,叫摔麦茬,你听说过吗?你可能觉得很新奇,很稀罕。几十年前,对农村人来说,摔麦茬,这可不是啥稀罕事,摔麦茬的滋味不堪回首,想想感到辛酸。麦茬,与麦茬子和麦秸不是一回事,不能相提并论。有人解释,“麦茬”是麦子收割后,残留在地面上的茬子;还有人说,麦茬即麦秸,这可能与方言有关。我老家所谓的麦茬,是指割下来的整株麦子,摔去麦粒,剩下的秸秆,就是麦茬。麦茬,在农村大集体时,各家各户过日子都离不了,是每个家庭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非常重要的物资。摔麦茬,是我老家的通俗说法。事件发生在生产队时期,麦收季节打场时。究其历史,从远古先人发明沿袭,至少有两千多年历史。摔麦茬,是将麦粒通过人工从麦秆上摔下来,这样一个过程。
生产队在割麦之前,都已经选好哪块地麦子要留着摔麦茬,拉回场里专一跺垛备用。摔麦茬一般选在打场快结束的最后两场进行。清晨,借着摊场,人们争先恐后地把那麦秆长,整齐,麦叶少,色泽好,不霉变的麦个子拣出来,摆放在场边,或将麦穗头朝上,几个麦个子互相依靠着,便于通风,便于暴晒。一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尽量多拣,还要淘汰。摔好的麦茬生产队按人头分,每年每人分二十斤左右,多余的按八斤一分交给生产队,人们的积极性都很高。摔麦茬的活儿没啥技术性,只要有力气,不怕脏,不怕累,就能多摔。麦穗越干,用力越小,籽粒脱落的快,摔的麦茬就越多。摔麦茬的工具有石磙,或在两个板凳中间放上石捞子,锤布石都可以。摔时,只要把麦穗一端撞整齐,把要大,两只手握紧,对准石磙或捞石,用力的猛摔,然后松松手,翻个过,再摔几下,籽粒全摔净了。这时将麦茬根部一端在平整的场面上撞整齐,两手攥紧麦茬稍部,在金叉齿上拽几下,将麦茬上的麦叶子和夹在麦秆里面的半截麦穗拽净,就成了光光的、洁白的麦茬。然后摆放在场边不碍事的地方,再继续摔。有的两人配合,一人撞麦把,刷麦叶子,一人专一摔,也很快。摔麦茬,季节性、时间性很强,“过这个村,没这个店”,生产队不会等你。常常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上场。场里人很多,只听“啪啪,啪啪”的摔麦声,和爽朗的说笑声,非常热闹。摔麦茬时天气很热,只见人们头戴草帽,穿着长袖,浑身都是汗水,衣服全湿透了,手巾拧一下,汗水直流。麦糠、麦芒落在头上,钻进衣服里,沾贴在汗水的皮肤上,非常刺挠。麦灰、麦锈吸到鼻孔里,咳口痰全是黑黑的,嗓子干得直冒火。就这样,人们为了多挣工分,不怕脏、不怕苦,坚持着不停的摔呀摔,“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背对着如火烤的烈日,舍不得歇息一会儿,直到中午过后快轧场了,生产队长多次催“停了!停了!打场啦!”这才恋恋不舍的结束。然后把麦茬捆成个,等待过称。
麦茬的用途很广,对农耕年代的农家人来说,一天也离不开,可以说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如盖房子、打稿苫(老家方言:稿掀xiān)、串篓子、串锅帽、串筐子、编草帽、编草墩、编扇子、镇墙头、护墙体、盖猪圈、盖鸡窝等都离不开。这种纯生态、不施任何化肥、农药的作物秸秆,对人体非常有益。盖房子,麦茬是最上等材料,是农家人修缮房子的首选。那时生产队的仓房屋、牛屋、磨屋、瓜庵等用的都是麦茬,我家的灶火(厨房)也是用麦茬盖的。用麦茬盖的房子冬暖夏凉,通风透气,跑烟快,无污染。盖房时,首先将麦茬在水里湿透,捆成小捆,用铡刀一截两段,匠人们先从房檐向上缮,越向上越厚,缮一层后,要用专用的“拍板”拍打实在,整整齐齐的,非常美观。这样淋水快,坚固耐用,一般5—10年不会坏。时代在发展,后来农村建房逐渐由青砖蓝瓦和“小洋楼”取代了草房。随着生活条件的提高,人们开始讲究享受,提倡绿色、生态、环保,推崇返璞归真。有的地方在生态旅游上做文章,开发出以草房为主的生态农庄、民族村,还有情人屋等,成为人们旅游、休闲的向往,对我这个曾经住草房长大的农村娃来说不可思议。
打稿苫,是个技术活,农村人都会,也有不会的。我家的稿苫都是我自己打的,还是双沿的,从质量看,在我们村应评为上等。打稿苫时,找一根粗细适当的木杠子,门板也可以,一头绑在树上,一头用板凳支起来,然后均匀地搭上箔坠。箔坠用砖头磨制而成,两头大,中间细,光光的,上面缠有麻经子(用拧车儿将麻皮拧成)。打稿苫用经子长短是固定有数的,老农说:“十三脚,两头握”,这是先农们总结的实践经验。当经子打完,稿苫也打成了,人们睡上,长短正好合适,不知是谁发明的,真科学。稿苫宽窄以床为准,一般大床都是六道经,小床四道经,不能用单数,单数不吉利,农村人很忌讳。打时,以成人脚为准,先在地上划个标记,脚尖挨着脚跟,边走边数,量够十三脚,一头楔一个木橛子,然后再绕两个橛子缠六圈或四圈经子,将经子从一头橛子上剪开,分别缠绕在箔坠上,两个箔坠系在一起,搭在支好的架子上。四道经八个箔坠,六道经十二个箔坠。打时从一头开始,箔坠交换过来并用手拉紧再放下,隔一道经子一打,回手时正好打没打着的经子,到边时要拧好沿,这样反复操作,直至打成。孩子们结婚要用红经子,找儿女双全、手艺好的人来帮忙,这样吉利,也是规矩,不能违背。那时木床都有床撑,先铺上高粱箔,再铺上麦茬稿苫,上面铺上高粱蔑或苇子蔑席,睡上美极了,真比席梦思床垫舒服多了。
串篓子、串锅帽,我都会干。用麦茬串的篓子透气,重量轻,好移动,盛粮食不霉变,留种子一般都用篓子,发芽率高。锅帽有大锅帽和小锅帽之分,大锅帽用土锅蒸馍虚暄松软,味道好,小锅帽溜馍,馍皮不湿、不烂,馍不变形。我非常怀念奶奶串的“气死猫篓”,全是麦茬串成,中间大两头小,上面有盖,圆鼓鼓的,非常精美,还有篓系儿,挂在钩子上,老鼠、猫娃爬不进去,盛馍环保、透气、保健,不死气,非常耐用。用麦茬编的草墩、铺沓儿,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很有讲究。草墩有大有小,有薄有厚,四周花辩缠绕,美观漂亮,十分好看。小时候,农村家庭椅子、板凳很少,家家都有几个用麦茬编制的草墩,使用好多年不会坏。到邻居家串门,唠家常,坐的多是草墩。草墩轻便,冬暖夏凉,柔软舒服。将草墩放置厅堂,是一道景致,别具一格,令人感到朴实、大方和清新。
用麦茬编的草帽洁白发亮,它的最大的优点与功能是草质柔软,造型大方美观,不折不断,坚固耐用,携带方便;遮阳挡雨,又当扇子;放在地上,可代坐垫,很受百姓欢迎,到现在仍经久不衰。那时供销社土产门市部收购草帽辩,按粗辫、中辫、细辫及手艺定价。从掐的草帽辫子看,便可知道人的性格与本事,踏实、认真、细心,心灵手巧的人,掐成的辫子美观质量好,能卖个好价钱。那时很多家庭妇女都会掐草帽辫子,拿到街上换回油盐酱醋,解决生活急需。麦茬编织工艺的传承,在我老家历史悠久,非常普及。通过手工技艺,形成了天然、朴素、简练的艺术特色。给人们以自然素质的美和淳朴的艺术享受,充分体现了家乡人民的卓越才能和艺术创造力。除了编织日常生活用具外,还有很多创意。“文革”时,搞“忠”字化,我用麦茬沾的“忠”字,取材上等,手工细腻,曾参加过有关展示。有的高人,用麦茬编织出动物、花鸟等,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成为人们的收藏品。通过精湛技艺,用麦茬粘贴成“兰梅竹菊”四扇屏,挂于中堂,雅观、大气,真排场。家长们用麦茬编的蚰子笼,是小孩子们最喜爱的玩具。
现在的小麦秸秆成为了负担或废物,各级政府都成立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每年麦收时节,组织有关部门,抽出大量人力、物力去禁烧,甚至动用卫星监控。很多政府官员因禁烧不力丢掉官帽,很多农民因焚烧秸秆被罚款,被禁闭。秸秆没有很好地被开发利用,失去了它的功能,失去了人们的崇拜,反而成为农村环境污染源,真可惜,真心痛!偶然机会,在南阳东关菜市街,能看到麦茬编织用具,感到很新奇,我总要情不自禁地留步看看,再看看。如今的农村,家庭生活用具,取而代之亦是现代化的人工合成品,虽然美观,但充满着化学成分,极大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和身体健康。
麦茬杰作,是农耕文明的象征,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若仍有制作这种传统用具的手艺人,按着那种精巧样式,将它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并不为过。特别是在脱贫攻坚的关键时期,若能将“麦茬草编”工艺开发利用,绝对是农民脱贫致富的好项目。穿越时空隧道,事情尽管过去近半个世纪,我仍记忆犹新。再回味“摔麦茬”“打稿苫”“编草墩”“串篓子”“串锅帽”这些熟悉的词汇,感到非常温暖。但这一切,已成为历史的记忆,并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人生中有些事,终究要成为过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往期精彩回顾:【中州作家】乐悠悠:拾 麦【中州作家】乐悠悠:楝花又开了【中州作家】乐悠悠:童年记忆——“打账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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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乐悠悠,实名陈明道,南阳市直单位公务员,高级农艺师,中国农学会会员,中国生态学会会员。长期从事科技管理与可持续发展工作,已退休。曾发表多篇论文,获得多项科技成果奖。荣获国家、省、市多种殊荣。爱好文学,偶有灵感,亦拙文弄字,抒怀情感;以流年碎影为主题,没事找事,老有所益,颐养身心,自娱自乐。中州作家文刊编辑部 顾问:刁仁庆 徐 文 主编:张 静 执行主编:刘 娜 白长新 主播:雅晨副主编:高宏民 杨存德 赵建强审稿编辑:史锋华 袁荣丽 鲁光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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