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女演员因冒犯男人被举报,这群藏族男人却用电影关注女性命运

脱口秀女演员因冒犯男人被举报,
这群藏族男人却用电影关注女性命运
文/上官乱
最近,一部叫《随风飘散》的电影悄然上映,它也是2020年以来全国院线上映的第二部藏族电影。与万玛才旦的《气球》相较,《随风飘散》的大众知晓度偏低,但其实它获得了2020年罗马电影节最佳外语片,并入围釜山电影节等多个国际电影节。它和《气球》都是女性主义题材,但比《气球》更加直白、凌厉,而且是导演和编剧的处女作。2020年以来国内大银幕上最关怀女性的故事,竟然都是藏族男导演创作的,这不能不让我们好奇和感慨。《随风飘散》,藏地电影新浪潮的新篇章《随风飘散》的开篇有点像藏族版的《狗镇》,但故事的归宿却不是报复,而是女人的觉醒和自我救赎。电影讲述了一位陌生的女子桑丹来到一个村庄,诞生了一个不知道生父是谁的女儿,起名格拉。桑丹因为姿色颇佳而被村里男人觊觎,为了母女俩的生存,她不得不顺从男人。为此,村里的女人都嫌弃她,虽然她们也和桑丹一样,从没对男人们说不。而女儿格拉却生来叛逆,对女人的“命运”和传统产生强烈的质疑和对抗,不仅鼓励母亲自食其力摆脱男人的摆布,还大胆挑战女人禁止煨桑的传统,冲破男性的阻挠,勇闯神山。故事改编自著名藏族作家阿来的小说《狗孩格拉》,其最大胆的改动,便是把原著中的格拉由男孩变为女孩,这也是影片成功的关键。这个角色非常抢眼,格拉性格接近《红河谷》里的宁静,但其强烈的权利意识和反抗精神,却超越了简单的“敢爱敢恨”,更完整地贴近当代女性的诉求。格拉对村民们发出了几大追问——为什么你们佛堂供奉着度母,却不让女人上神山;为什么杀死一只苍蝇是罪恶,而性剥削一个软弱的女人却是理所应当;为什么只要是个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即使成天喝酒,什么都不干;为什么男人在外面三心二意之后,回到家依然可以指使女人端茶送水……这些问题,对于这个民族的文化、传统、家庭权力结构都充满了冒犯和拷问,同时又超越了民族和文化差异,在更大范围的观众中引起了广泛的共鸣。《随风飘散》作为导演和编剧的处女作,拥有着很多优秀处女作电影的特点:生猛、凌厉,真诚:老老实实的镜头调度,诚诚恳恳的故事讲述,不炫技,不偷懒,不盲目“致敬”什么大导演的风格手法。导演旦真旺甲一直保持着冷静和谦卑,坦言:“我哪有什么风格,先踏踏实实,把故事讲好。”当然,也有处女作普遍存在的瑕疵:衔接不够自然,故事推进过多依赖台词。但是瑕不掩瑜,它的光芒已经足够强烈。近几年,万玛才旦、松太加、拉华加、旦真旺甲等优秀藏族导演的母语电影不停斩获国内外重要奖项,并不断搬上大银幕,掀起了一个小众但堪称现象级的电影浪潮,业内称为“藏地电影新浪潮”。若说这些电影有什么共同的特点,我想,除了藏族特色,更珍贵之处在于,当我们都在小心而刻板地想象这个雪域高原的族群时,他们自己却用影像与母语,对自己族群的问题进行大胆的反思和冒犯,毫无保留地展示他们真实、丰富、复杂的一面。他们怀着满腔的真诚和谦逊,努力与世界对话,与时代对话。《随风飘散》的编剧登巴达吉说:什么才叫藏族电影?就是展现藏族人的真实状态,表达藏族人的真实诉求,发出藏族人真实的声音,为藏族社会的前进提供正向的价值。于是我们可以看到,最近,我们的汉族女性脱口秀演员竟然因为冒犯了男人而被举报,而这个总人口只有700多万的少数民族,却在持续用电影关注女性的命运与权益。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女权,但对平等有朴素而热烈的渴求有人认为,《随风飘散》的成功是基于阿来的杰作,可是,如果没有主创团队进行的颠覆性改编,把一个小男孩的冒险,改成了小女孩对男权的叩问,这部戏的冲击力就会少很多。当然,也有人认为,《随风飘散》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题材讨巧,恰好迎合了女性议题势头蓬勃的电影市场。可实际上,导演旦真旺甲在电影完成之前,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女权。旦真旺甲有七个兄弟姐妹,他能够把书读完,全靠姐姐妹妹们千辛万苦打酥油、翻山越岭挖虫草帮他挣学费。她们似乎认定了,为家里的男人做出牺牲,就是女人的命运。直到现在他回到老家,姐妹们仍然习惯性地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在他的家乡松潘县,神山圣湖雄壮秀丽,却长不出什么美味的水果,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橘子,都是外地伐木工人带来的。有一次,伐木工人将一个坏掉的橘子扔在路旁,姐姐看到了,迅速捡起来,一口吞下,生怕被他阻止。他当时辛酸又自责,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给姐姐买一大堆橘子,让她坐在橘堆里面吃饱。可是姐姐没等到橘子,她年少便嫁人,在夫家受了气,跑回娘家,却被父母赶回去,因为父母觉得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是很丢人的事,女人不应该跟丈夫怄气。妹妹虽然没那么不幸,但也从没掌握过幸福的选择权,因为她的丈夫是父亲一个酒友的儿子,两个父亲在酒桌上就决定了两个年轻人的婚事。为什么他的亲姐妹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呢?他想通过电影,替姐妹们提出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什么叫女权,但是他做到了。因为女权要求的本来就不过是最简单易懂的公平。他的问题越来越多,开始反思自己的传统文化,藏族有一个家喻户晓的传统藏戏叫《智美更登》,演的是佛法殉道者智美更登的悲歌。人们总为智美更登的慷慨好施而感动,他却为这个故事愤愤不平:智美更登凭什么把自己老婆孩子施舍给别人啊,老婆孩子是男人的物品吗?最近“康巴汉子”火了,他也发出追问:大家都在说康巴汉子怎样迷人,可是有谁想过是什么样的母亲孕育了康巴汉子……其实这正是藏族新一代电影的普遍态度,他们一直在跟自己较劲,一直不停地寻根溯源:我们到底哪里好?又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根源上就有问题?正因为这种无处不在的追问,让藏地电影这几年在院线艺术片领域激起浪花,以至于出现“藏地电影新浪潮”的提法。“藏地电影新浪潮”的最大特点之一,就是反思,从《静静的嘛呢石》、《老狗》开始,藏地电影因为反思现代化对藏族传统的冲击而被人们熟知,这点在整个中国少数民族电影版图里,都是特别亮眼,特别超前的,而且切合了当时的社会思潮,由此得到国内外一定程度的关注。到了近几年,藏地电影开始反思传统文化和社会权力结构对人性的困缚,这点依然超前,且具有国际视野。从这个层面看,藏地电影关注到女性议题,几乎是自然而然、顺应时代的事。当电影人只看到文化和美景,藏地题材就成了噱头,我们曾经看了不少这样的噱头。当电影人超越了文化和美景,甚至冒犯了文化和传统,捕捉到真实而复杂的人性,便有了破圈的“藏地新浪潮”。“藏地电影新浪潮”的出现,是因为从万玛才旦开始的藏族导演打破了语言和族群壁垒,走入大众的视野,也因为藏地题材本身的吸引力和号召力。这种吸引力和号召力与藏地的环境和文化密不可分,而信仰无疑是藏族文化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但比信仰更普世的,是嵌入生活的人性。在海南国际电影节上,导演旦真旺甲对话伊朗国宝级导演,也是藏地电影人最爱学习和模仿的电影大师——《小鞋子》的导演马基德.马基迪。旦真旺甲问:伊朗人民是有信仰的,藏族人民也一样,在你的电影中,宗教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马基迪回答说:信仰和文化会因为时代和人群千差万别,但唯有人性不变。追求公平,渴望自由,就是普世的人性,这大概也是藏地女性主义电影频现的根源。文化机构有更大的胸怀,讲真话的好电影才不再需要碰运气但总的来说,少数民族电影从未进入过主流视野,从早期的红色题材,到80年代初的生活题材,到如今商业电影初现端倪,其在中国电影史中一直处于边缘化的地位。公众号“少数民族电影”做过统计,从60年代截至2016年底,我国少数民族电影作品中,数量最多的是维吾尔族题材,其次是蒙古族和藏族。但是,进入2000年,少数民族电影基本是藏地电影的“天下”,数量最多,产出最频繁,藏族导演比例大,国内外奖项获得多,而且市场化程度高,大众知晓度高。当然,商业化程度远不能和内地商业片媲美,票房业绩并不那么光鲜亮眼。《塔洛》上映21天,累计票房仅104万,《撞死了一只羊》由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进行专线放映,票房千万;《气球》更接近大众的审美,但是公映两周票房600万出头。《随风飘散》随着国企的资源和平台介入,打造了一周全线上映的奇迹,但也到此为止,并不敢渴望辉煌的票房成绩。这一点,藏地电影人是清醒的。他们知道,藏族电影刚刚起步,还没有完全的市场化,将来也很可能大不到哪里去。但是,世界上很多举世闻名的电影大师,成就的都是小众电影,拍出了《小鞋子》的伊朗导演马基迪,拍出了《失翼灵雀》的捷克导演伊利·曼佐,拍出了《地下》的塞尔维亚导演库斯图里卡等等,不都是影响了全世界的电影人吗?这几年藏族电影人越来越多。以前,藏地电影人无法依靠电影生活,不少人需要稳定的工作来养活梦想。但是现在,青海西宁就是藏族电影人的“横店”,那里聚集着一大帮敢想敢干的年轻人。一个青海藏族青年演员说,他一边排练本省卫视的小品,一边写舞台剧,一边筹划自己的商业电影。这在西宁是常态,不少人筹足几万块钱就开机,标志通常是一个摩托车的长镜头——模仿早期的伊朗电影。同时,一些知名藏族导演也开始跟内地的演员合作商业片,一些脸熟的藏族演员也开始演内地的影视剧,比如《撞羊》和《随风飘散》的演员更登彭措最近就在演大导演的古装武打戏。他们似乎都做好了为藏地电影的未来大展拳脚的准备,但藏地电影要继续“破圈”,最重要的依然是好作品。毕竟,真诚的好作品能引起广泛共鸣,包括大众印象中神秘的文化管理机构,以及大众眼中陈旧的国有电影企业。广电和出版总署对少数民族题材的审核是非常谨慎的,但《随风飘散》却用真诚打动了挑剔的评审们,被认为是一颗藏地电影遗珠。一位藏族文化干部很感慨:终于看到一部真实的藏族电影了,以往电影里的藏族要么就成天都穿金戴银、献哈达,都是劳动人民,哪有那么花哨;要么就是穷得可怜,讲着满口普通话,成天盼着扶贫,咱贫困地区有几个人会说汉话啊?国企的投资也是很审慎的,制度和流程也尤其冗杂。四川峨影集团为《随风飘散》追加投资和推广支持,送审、拿公映许可、参评国际奖项,并在一周时间完成了制作拷贝到全国院线上映,这也是大胆打破了不少制度僵局,克服地方影视国企人才缺失、资本匮乏、流程冗杂的处境,才将一部好藏地电影送上国际舞台,证明了其市场价值和审美需求。可以说,《随风飘散》正好踩在了大众审美、时代精神、文化管理制度和国企运营战略的最大公约数上,可说是有实力,但更有运气。未来,藏地的故事要引起更广泛的共鸣,不仅需要藏地电影人有更敢冒犯的勇气、更大的格局和更长远的眼光,也需要影视企业有更强的胆识和耐心,文化机构有更大的智慧和胸怀,才能让讲真话的好电影不需要再碰运气。喜欢本文,请点击“分享”、“点赞”、“在看”;与更多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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