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的时候会肚子饿

想家的时候会肚子饿文/巫小诗
图/Toshio Ebine
假期回家短住,母亲总在话语中给我“下套”。
问昨晚睡得好吗?我说好。她说,还是家里舒服吧,不要离家太远了。
问今天的菜好吃吗?我说超好吃。她说,还是家里好吧,外面想吃也吃不到。
问空气好吗、心情好吗、一切好吗、都比外面好吧?
感觉她像一个天真的小孩,“外面”是她的假想敌,她用美食和安逸来拉拢我,让我跟她做朋友,不要跟“外面”一起玩。
我的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小城女人,她从上学到工作,都没有离开本地,且二十多年没有换过工作。
她的生活既稳定又健康,每天准时起床不需要闹钟,坚持步行上班,每晚饭后散步,不跳广场舞。
她认为女人如果不搞学术没必要念太多书,认为生小孩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价值体现,认为当老师、当医生、和在银行工作是三个最棒的职业。她希望我能有一份离家近的体制内工作,嫁个老实人,早点让她抱外孙。
她活得特别简单,甚至有点可爱,算是跟“诗和远方”相反的一种理想主义吧。
我对她的人生观没有意见,这是她的选择,只是我刚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而已。
我贪玩,贪恋明天的各种可能性。
我对自己的未来有过很多种规划,但没有一种规划是留在父母身边,白眼狼大概就是我这样的物种吧。
在外工作时,我曾在出租屋里发生了一起厨房事故,这件事,我从未跟母亲提起。
出租屋的厨房里,房东留了一些老旧的厨具,毕竟不长住,能用的我都将就着用,没买新的。
一次炒完菜洗锅时,我端起锅,锅柄突然断了,锅柄的一半还握在我的手上,整个锅却直线坠落,重重地砸在了大理石橱柜上,砸出了放射状的长裂痕。
刚洗完锅的脏水溅到我脸上,它是温的,却让我在潜意识里以为是滚烫的,我闭着眼睛,捂着“被烫伤”的脸哭了起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毁容了。
冷静下来后,照照镜子发现没事,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赶紧洗干净脸,开始收拾残局,把破掉台面的橱柜擦干净,扔掉那口罪魁祸首的旧锅,给房东打电话道歉,协商赔偿事宜。在等待房东上门的时间里,赶紧扒几口冷掉的饭菜垫肚子。
房东上门后,对着橱柜心疼了半天,说早知道就不租给我了,她开出了高于预期的价格,甚至连那口破锅都想要我赔。
那天晚上,我真的好想家,越想就越饿。
家里有想啥吃啥不用自己动手的美味饭菜,家里有免房租还包打扫的宽敞房子,家里还有,摔坏了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的家人。
想家的时候,总是先想起家里的几道菜。
母亲有几道菜做得超级棒:啤酒烧鸭、红烧猪蹄、卤鸡爪、麻辣海带……说起来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菜,就是特别好吃,是任何一家餐厅都做不来的味道。
其实我厨艺不错,喂饱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母亲拿手的这几道菜,我一道也不会做,我也不想她教我。
或许因为我太年轻了,我体会不出什么是断肠人在天涯,什么是乡音无改鬓毛衰,我只知道,想家的时候会肚子饿。
年轻人的乡愁,大概都长在胃里吧。思念太抽象了,爱也太抽象了,但家里的一道道菜是具象的。
我想你,我爱你,都太羞于说出口了,我想吃你做的菜,我想和全家人一起吃饭,这样比较好说一些,这几句话的含义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我想家了。
如果你的母亲会烧几道拿手菜,千万别让她教你,教会了,你就离家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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