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木:病房琐记(四)

病 房 琐 记河南三门峡浊木
  七八天了。身边的病友们一个个先后离开了。虽然连名字也不曾相知,晚上却梦见了他们。  人去床空。现在能看到的是那些从大厅走过来又走过去的更加陌生的病友和他们的陪护亲属。  一位八十三岁的卢氏老头,此前从未生过病。这次脑梗了。恢复挺好。人扶着能正常行走。小碎步。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小眼睛一条缝。女儿女婿照顾得很细致。给人印象不错。  但背着父亲,女儿常对人抱怨,把人都操练死了。女婿则一遍遍说,我老丈人老粘人。这可咋办  一位纯白头发的老太太,没人时不知道,看见有人就开始很大声的呻吟。一直呻吟到很远。  一位总是步伐匆忙、不看场面,见了加五床就教训的老头。  一个总是暗暗偷笑的老男人。  一个打电话如同吵架的中年汉。  一个穿着病号服、左腿行走不便、却时不时在大厅走廊里吼上一嗓子的半老女人。  一位身材五短、上下一般粗却时刻不忘给丝巾打成结的中年女人。  大声喊叫的,用力敲东西逗孩子的。  陪护亲属坐别的病人床上大聊特聊的……  印象最深的是一对山西平陆的母子。儿子五十多岁,身高一米七五上下,应该是脑血栓,右腿明显有行走障碍。老太太八十多岁,身高仅一米四左右。每天三次以上,老太太照顾着儿子从大厅过往。七八天时间中,再没见过第三人。有句老话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其实白发人扶着黑发人同样令人感慨!看病人的相貌,也是一表人才。与人相处,彬彬有礼。不知他有妻、子否有兄弟姊妹否为何总是老母亲一人在此照看。  所幸老人家身体尚好。那天早上去护士站量血压时不小心绊住了工具车,直挺挺摔倒在地。护士急忙跑上前扶她起来,居然安然无恙。平时的缴费、带儿子检查、办出院手续,都是老人家一人所为。毕竟年龄不饶人,不知那次回家,老人把押金条忘在了家中。好在工作人员变通办事,没有让她为难。押金条随后捎来即可。  老人家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相当有礼貌,有规矩,绝对是个文明老人。  相比之下,很多比她年轻得多的只能算是“不文明人”了。  饮水机上明明贴着“饮用水禁止洗漱。  洗漱用水在护士站”的提示,就有人天天掂着硕大的脸盆去接水,有人就在饮水机前洗自己的大饭盒。卫生间每个水龙头上面都有“请不要倒入剩饭剩菜”的大字,而且大垃圾桶就在旁边,去洗碗时完全可以顺手一倒,可洗手池里天天都有菜叶菜饭。我真想问问这些“勤劳”的同胞们,您的时间有那么紧吗省出这么一会儿功夫来您做了什么呢  其实我是知道答案的。  两个字:毛病!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尽管保洁非常卖力,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清理、打扫、定期消毒,病房里还是有蚊子苍蝇。个人以为,病房里的蚊子应该是比较可怕的传播源。  我要为负一楼的餐厅点个大大的赞!不仅价格实惠,饭菜品类齐全,而且照顾到病人的实际,清淡,可口。唯一不足的是有一位卖饭的大妹子(通行的说法应该是卖饭大妈)陕州口音太重。好多人都一时反应不过来。何况不少是病人,本身反应就有点慢。  在餐厅,还有一个发现:越是精明能干的母亲越容易被儿女兑。这种母亲总是自己不舍得吃,拼命让儿孙吃。而大咧咧稍显愚钝的母亲不管别人,只顾自己,叫吃就吃,反而让儿女省心,少了许多麻烦。  这是一家平民医院,少见大包小包成群结队的探望团。唯有一次,呼呼啦啦进来了十三四个,有一个排之多。只是不见手提肩扛的,看穿戴亦是粗布大衫,当为装卸搬运手工之劳作人员。步伐有力,声音洪亮,精神开朗。令病友们羡慕不已。  细心的朋友也许已经发现,加一加四加五,我的病友们都在神经内科三病区的大厅里。这使我想起小孙女即将出生时,几千公里之外的儿媳刚入院也是在走道住了三天三夜。直到孙女降临,才有了入住病房的资格。然而仅仅三天之后,就被催着出院了。中国的病人真多啊!我不由佩服起那位第一个提出将医院和学校列入盈利创收单位的领导了。十几亿人的国家,没有不生病的,更没有不求学的,一茬接一茬,一代续一代,前赴后继,层替不休。医疗和教育真是世界上最具潜力最无可替代的“阳光产业”。这位领导真是太有眼光了。实在应该发给他“独具眼光贡献奖”才对啊!  说了这么多的病友和陪护家属,其实在病房里接触最多的是护士。  护士给我的第一印象,不论是高挑的还是小巧的、是丰腴的还是苗条的,只要穿上白色的天使服戴上天使帽,一个个都是那么温柔那么干练那么漂亮那么美丽。  护士还有一个最显著的特征,如果穿着普通服装,你也许从相貌上认不出她们来,但你一定认得出她们的脚步。这种脚步叫做护士的脚步。天使的脚步。它们轻盈,快速。不停的挪动。看似有限的病区里,她们每班的行程估计不亚于一个马拉松的赛程。  我认识了一位认真、负责、任劳任怨的护士。遇到难扎的针她不吭声自己就上。给出院的病人交待注意事项她不厌其烦。  我认识了两个长得非常相似的又瘦又高麻利干脆的护士。  我认识了一位染着黄头发的实习护士。从不往后躲,有事抢着干。  我还认识一位身胖体壮走路又跳又蹦,每天都快快乐乐的护士。  还有不少。  在疫情严重期间,我们敬重过护士。那时我们被隔离在家中,感觉护士离我们有些遥远。有些神圣。而在病房里,在我们身边,这些普普通通的、有着七情六欲、有喜有悲有累有苦有小圈子有互相嘀咕的真实的护士们,更值得可爱。  以前没有亲人当护士。自从这次住了院,忽然觉得所有的护士都是亲人。  病友们,别再大吼大叫,声声抱怨的好吗心疼点吧。她们多数还是二十出头的孩子。护士的家人、男朋友们,体贴点她们吧。她们真值得心疼。  就要出院了。我想记下这样几句话:  躺在病床上才知亲人之贵,亲人之亲。躺在病床上会更加意识到金钱万万不可少。  躺在病床上才真正体会到“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这句话的分量。  躺在病床上才会更加渴望健康!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作者简介
    
  浊木,男,真实姓名张林。河南三门峡灵宝市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2017年开始尝试小小说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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