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光羲《游茅山五首》疏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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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光羲《游茅山五首》疏注
文/储建中
储光羲游茅山五首,是其归乡闲赋其间诸多题写茅山作品之一。茅山,位于现属江苏句容与常州金坛交界,为道教圣地,世有茅山道士之说。抗战期间,陈毅等在此创有抗日根据地。
其一
十年别乡县,西云入皇州。
此意在观国,不言空远游。
九衢平若水,利往无轻舟。
北洛反初路,东江还故丘。
春山多秀木,碧涧尽清流。
不见子桑扈,当从方外求。
疏注:相关资料比较集中的说法,储光羲生年706年,卒年 763 年。大历十四年即726年进士,后经御试,踏入仕途。先后或为安宜,氾水,冯翊。大历二十四年,李林甫陷张九龄罢相,公或受此牵连,极有可能入狱,后被斥削官回乡。
观国,远游,透露出,储公的心境。既不似陶渊明归去来兮的淡然适意,也不同与常人故作高论。平实中突现出无奈的气息。观国,之语在公诗中出现多次。(本人认真读过留下储公留下的全部诗作,公归乡不是自请归来,而是被斥无疑。此中之辩随其它诗解言出)
利往,子桑扈句都有故典。公诗用典轻随,而意旨深远。利往句,有眼前实指,又有《易经》,《老子》意者。《易经》中常有利涉大川之语。老子也有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句。子桑扈,庄子中的世外高人。
北洛与东江句,或是实况,由经长安,过长江回到故园。
其二
世业传儒行,行成非不荣。
其如怀独善,况以闻长生。
家近华阳洞,早年深此情。
巾车云路入,理棹瑶溪行。
天地朝光满,江山春色明。
王庭有轩冕,此日方知轻。
“世业传儒行”,公诗有多篇述写祖上功德的诗作。秉持儒家思想为正宗无疑,但对老庄思想也有透悟。后世学者或有仅认为公旨归老庄是不对的。公,不仅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流诗人,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能将作学问与诗完全打通,且自成一格的诗人。唐人殷璠在《河岳英灵气》储公诗的引文中称,“尝覩公《正论》十五巻,《九经外义疏》二十巻,言博理当,实可谓经国之大才”。正如有后世诗人所言,“家有不幸国有幸”,公治学作《九经义疏》等或也正始于此期间。后人论诗往往将公诗划分为田园类,固是因为公诗田园类的诗写得鲜活,实际上,公之诗远不尽田园类。
读之公之诗,宜于静,如清茶一杯,当细品,否则一带而过,往往失漏于真性情。且看其诗的第二,三,四句,由世业传儒行,转带过来,每一句话都有深意,可谓笔短意长,言近而旨远也。
华阳洞,应是茅山道士家。公另有题茅山华阳洞诗。“华阳洞口片云飞,细雨濛濛欲湿衣,玉箫遍满仙坛上,应是茅家兄弟归”。汉时有茅氏三兄弟茅盈,茅固,茅衷在此隐居,后人建有三茅道观,其人被称为“三茅真人”。南朝齐梁陶弘景,也隐居茅山四十年。
巾车,亦有故典,此处与理棹对举,云路与瑶溪对举,行与入对举,其间词意不言自明。于公之诗,也是常言。然尽将其游历于茅山,往来于仙境,优游于世外的此时心境,握捉于其间。此两句,也是整首诗的关捩,前六句娓娓道来,后四句逐层升华,落句在“王庭有轩冕,此日方知轻”。
唐朝仕子,或升或迁,家常便饭,细读唐诗,诸多诗人的纠结点也都在这或浮或沉上,(当然也有人自始至终落迫不得志的)。如何看待这或浮或沈,铸就了不同诗人的气质与风格。公虽遭大难,但凭藉自身的内在修为,和对人生天地的彻悟,以及对自身藉以文化的力量进行自救是自信的,表现出的是淡然,从容,不做哀乞语。
其三
平生非作者,望古怀清芬。
心以道为际,行将时不群。
兹山在人境,灵贶久传闻。
远势一峰出,近形千嶂分。
冬春有茂草,朝暮多鲜云。
此去亦何极,但言西日曛。
公诗没有宏论,没有骇人之词。细读慢品,才能识其真性。中国古诗在经过南朝齐梁朝文人雅士把玩后,慢慢变成了程序化的东西,变成了形制好看的一种物件,也类于精致的茶壶一般,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批评唐以后人的诗为“羔雁”。我想也有这般意思。唐人对诗的突破,其先也是在这形制上突破的,但久而久之,慢慢的又回归到形制的捏造上,这也就是后人所看好的所谓律诗,硬是要将一腔情怀,拨弄到七绝的28个字,七律的56个字上,当然五绝五律更少。后唐的诗为什么不比盛唐,唐以下诸朝乃至现在为什么不比盛唐,个中原因当然有许多,但拘于所谓的律,应是最大的原因。一一这或涉及文化史,文学史,本人不该枉议,但感觉如此。公之诗之所以能自成一格,便是不受此为拘役,自开心灵之疆域。后人诗家,俱是末流,未识其奥,皇皇乎所谓“西昆”,“江西”诗派者流,实乃阻我中华诗之血脉。
惟其如此,读公之诗,应须别样希求,莫作故样观,莫受常设所限,所谓警句,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阻人心智矣!若论警句,公之诗,句句警句。
“平生非作者,望古怀清芬”,谦谦世德,于此可观。孔子也谓唯述非作。
“心以道为际,心将时不群”。殷璠谓公削尽常言,应是别人想说而说不出的寻常话。字面上看何其寻常,深契之,则又觉其深刻独到,足以把人的心抓得牢牢的。
灵贶,简单翻译是灵辉耀人,因茅山为道家圣地。传说中的三茅兄弟隐居于此,在此曾惠及当地人,后来得道成仙,往事或还依依让人怀想。
再读以下四句。“远势一峰出,近形千嶂分。冬春有茂草,朝暮多鲜云”。一般人或大为欣赏的是前两句,因它有类唐宋时诸大家所作,高度凝炼,呈实境于眼前。但后两句,实际上蕴含大自然的理趣更加幽远,不从细微处体会,或也是一带而过。更难企及的是随后两句。这里的“此去”,不尽是指自己将去哪里,也指大自然,指天道。正所谓天道寻常一一“冬春有茂草,朝暮多鲜云”,而自身又终将何处问天,也在问自己。
其四
昔贤居柱下,今我去人间。
良以直心旷,兼之外视闲。
垂纶非钓国,好学异希颜。
落日登高屿,悠然望远山。
溪流碧水去,云带清阴还。
想见中林士,岩扉长不关。
公之诗,何其简约也,一语道破。昔贤为谁,昔日同道,柱下为何,此处就是皇庭门前廊柱下。我呢,到了人间,被黜。
公之诗,多有“直道”,“直心”入诗,足见公为人耿直,因直而吃亏,明自知,还得为之。而如此,心里才不阻塞,固谓之“旷”,尤在如此境里,无官一身轻,所谓“兼之外视闲”。谁能将如此复杂的心理转变,裁之成短短的十个字,既贴切又自然,唯公也。
“垂纶非钓国”,姜子牙之典也。
“好学异希颜”,颜,颜回也,孔子学生,德道学问第一。此中透显出唐宋文化的不同。宋二程劝导人唯学颜回,其中程颐(?)还有一篇劝人学颜回的宏论,收录在朱熹编著的《近知录》里,可以透露出消息,唐宋人的文化旨趣是不同的。其政治的追求也不一样,唐人兼蓄
并举,宋则所谓内圣外王,包裹在穷理尽性的死套套里了。北宋时,神宗曾问王安石,王者之道,以为汉武,唐太宗如何,王安石一语回绝,何必言汉唐,必至尧舜禹而已。历史有机缘,也有让人哈哈一笑的一面。由此,也可以想得出,宋以后人,为什么不能体认公的诗了。倒是文采著巨,政治上却傍落的苏东坡父亲大人力挺过我公的诗作,然也昙花一现耳,但苏翁之举,想是对他儿子辈还是有影响的。
其五
名岳征仙事,清都访道书。
山门入松柏,天路涵空虚。
南极见朝采,西潭闻夜渔。
远心尚云宿,浪迹出林居。
为己存实际,忘形同化初。
此行良已矣,不乐复何如。
此诗或可能成为有学者认为公落入道家者流的证据。但如果通读其全部诗作,必不会被这观点所拘。实际上我公并没有安于故园一隅。似乎呆过三五年后,即游入终南山,并在终南山寻得一住处,有房舍,还或田地建园,且题名“安宜园”。公有一首《安宜园林献高使君》的诗,有诗句“直道己三出,幸从江上回。新居茅茨迥,起见秋云开”。在其后许多诗中,都表现出强烈的为国家情怀。
公的诗悠远深沉,《游茅山五首》需整体上去体悟。此是公被斥削官回乡之作无疑。与其后作的诗相比,其内心或也已接受被斥削官的事实,但这时还是靠自我内在修为,和文化的力量进行自救。相比,后期的诗,则因感受到了世事的艰难,世俗的残酷,变得更加沉郁幽深。如在《同王十三维偶然作十首》里,便有这样的诗句。这是对最知心人的心理吐露。“见人乃恭敬,曾不问贤愚,虽若不能言,中心亦难诬”。又有“群动汩吾真,讹言伤我情”。还有“相顾始知悲,中心忧且栗”。但总体还是保持镇定,安然的。超然的劲头时在。类陶渊明的潇洒,有过之而无不及,“日与南山老,兀然倾一壶”。
作者:储建中,安徽潜山市黄岭人,现居住工作于安徽广德市。写有大量山水田园风光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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