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资江文化】刘建训||《六先生》(连载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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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书法家江书学题字
资江文化 微刊总·2017年第369期
zijiangwenhua
何谓资江
一条雄性的河流
一江柔情的放歌
一把斜雨下依偎的纸伞
一堤柳荫下交织的莺梭
亲近资江
资江旗帜猎猎飞扬
湘楚大地觅我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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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毛田一路,本名刘建训,湘乡市毛田镇人,现为一乡村教师。
六先生
一一毛田一路

十一

在公元一九四八年的冬天,牛四爷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终于“入土为安”了。
按照当地的风俗,至亲的人要在已故者葬后第三天看完新坟才能离开,但牛春楦是侍从室少将,重任在身,又加上南、北方战事吃紧,不敢久留,未等看完新坟就要匆匆离开。他已故的十四叔的儿子春柏现在在白司令的七十军任独立团团长,驻守在衡阳,也想前来奔丧,但被春楦以“防务要紧”为由谢绝了。走前,他和发小牛福贵坐在福贵家的火炉边彻谈了一个晚上,从小时候一起放牛谈到现在,从国内谈到国外,从父辈谈到未来,脸上总是现着黯然的神情,并且说:“这次出去之后,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回来还能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大丰塅白石湾”
“你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太操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牛福贵不断地安慰他。
“不操心不行,”牛春楦说:“春梓、春柏都是我带出去的,春柏还可以,在部队里能好好干;春梓倒好,跑到共产党那边去了,调转枪头打起自家兄弟来了,同根相煎,情何以堪老弟。”
见他这样说,福贵五连忙解释:“春楦,自古忠义为先,各为其主,各尽其责,世道如此,怪不得你们兄弟的。”
“这个倒还想得通,想不通的是那三个妹妹,不晓得吃了什么药也不跟我走了,说是要跟她们细哥去。”春楦长官恨恨的说。
“她们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也许是对的,就像找对象一样,强扭的瓜是不甜的。况且台湾那么远,隔山望海的,不一定回得来。她们跟着春梓老弟干,说不定还好些。不像你,委员长的亲信,他堂客又是你们夫妇的媒人,你又做了那么大的官,就只能这样走下去。”福贵尽量从合情合理的方面去劝导他。
“兄弟,但愿如你所说。”春楦无奈地回答。
“好,不谈那些烦人的事了。”福贵左手举起酒碗、右手提起冒着热气的酒壶,说:“老规矩,不醉不休。”
“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春楦也举起酒碗,碰了一下,坚定地说:“干。”
两人又好像回到了从前,在一片撞击声和欢声笑语中,一直喝到天亮,后来据牛福贵的二儿子志二回忆说,他俩那天晚上共喝了二十五斤米酒,他娘看着劝又不好意思劝,只能干着急,幸好后来两人还没有醉翻。
以往到一起,两人必定长谈三天,并就坐在火炉边吃饭,但这次形势紧迫,上面又只准了那么长的假,所以牛春楦连他的父亲的新坟都冇上,就拜托一下亲人和邻里朋友,带上妻子到永丰街上坐上等候在那里的车子走了。
几天之后,牛福贵就带上自己的两个儿子老二和老三以及六先生,把春英、春芳、春雨三姐妹送到永丰,到那里搭上春柏团长为她们准备好的军车走潭宝路到省里去了,到省里后,春英、春芳就被北边的人接到东北去了,说是要她们到那里的一所新建的大学当教授,由于学了洋文,主要任务是去翻译一些有关军事方面的洋书。至于春雨呢,学的是医,本来也可以去,但由于谈的男朋友也是龙城人,上级又要他们在省城待命,所以就没有去。
在回家的路上,六先生就小声的问牛福贵:“五叔,听说你的石灰厂里有许多的共产党他们长得怎么样”“不要乱讲,”牛福贵在他头上摸了一下说:“哪个说的那可是要脑壳的事。”“不是我讲的,别人讲的,我说不可能,您和春楦哥玩得好,绝对和他是一边的。”六先生连忙转弯。“话到此打住,不要乱说,以后哪个讲什么你要及时告诉我。”牛福贵叮嘱道。“好,我一定好好注意。”六先生马上答应。见叮咛了他,福贵又对两个儿子说:“你们平时也要管点闲事,注意注意,不要别个搞了我们名堂也不知道,还蒙在鼓里。”“好,我们记住了。”福贵五的两个儿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到家之后,回想起六先生在路上问的话,福贵五越想越不对劲。厂里有近两百人,哪个是共产党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六先生有心的问了,那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跟自己干活的都是信得过、关系好的人,万一像朱汉秋那样,有个三长两短,就对不起团方地众了。以前有牛四爷罩着,虽然同姓但不是同一族的,可四爷对自己就像对待他的亲子侄一样,像一棵大树为自己遮风挡雨,有什么事情总是能化于无形之中,但现在四爷故去了,自己可得小心一点了。想到这里他马上要二儿子把六先生叫来,喊他吃了晚饭之后又仔细的询问了情况,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要到处乱讲、不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并且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报个信,直到六先生意领神会才打发他回去。
果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就在两天之后的上午,六先生急急地赶到牛福贵家里,揪着牛福贵的手说:“五叔,快……快……”
“什么事慢慢说,有志。”牛福贵安抚他。
“慢……慢不得。”六先生又着急的说。
原来,今天早饭后六先生到玉砧板那里去有事,只见陶扒鸡正在向玉砧板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大概意思是他得知褔贵五的厂里有共产党,要玉砧板和他一起到永丰街上向丁发那里去汇报,玉砧板说自己没有空,要去他自己去,陶扒鸡就讲我领了赏你就莫眼红,讲完就飞快的赶往永丰。等他走后,玉砧板就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闻了风就是雨,尽做缺德的事。”六先生得知后就借故赶到福贵五家报信来了。
牛福贵听了之后谢过六先生,就抄小路前往厂里赶。
到厂里之后,牛福贵要大儿子洪大把人员召集拢来,先点数,见一个不少,就对大家说:“各位,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陶扒鸡说我们厂里有共产党,到永丰街上通风报信去了,估计快要来了,大家跟我家洪大从后门翻山逃走,到其他地方去躲一段时间,这个厂子可能办不成了,每个人该干嘛干嘛去……”
“叔,新烧的石灰还未出窑,厂里还有这么多东西怎么办”牛福贵的一个远房侄子名叫牛光涛的问。
“先保命要紧,只要人好,还怕以后制不起东西”牛福贵大喝一声:“你们快走,我到前面应付。”
待大家从后门走完,福贵五就把后门一关,跑到前面坪里立住。只见向丁发带着民防分局的一队人,后面跟着一个连的国军,婉延而来。
见了牛福贵,向丁发马鞭一挥,问:“牛老板,人呢”
“向总,这年头兵慌马乱的,做不成什么事,人都散了。”牛福贵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回答。
“散了?你私放共产党,是有罪的,”向丁发吓唬道:“有人告你厂里有共产党,你让他们跑了,就只能抓你了……”
说完,就示意手下的团丁动手抓人,跟上来的士兵也同时完成了对厂房的包围。
见事态不好,看来只有搏一搏了,牛福贵随手抄起一条板凳左右一挥,并快速撩起脚用一个扫堂腿放倒两个团丁,随即把凳子往前一推,来个“童子拜观音”又搞倒几个,然后就势往地坪边墈下的路上一飞,在武学里面那个叫做“鹞子翻身”,眨眼就跑出了包围圈。
待国军缓过神来,牛福贵象箭一样飞出了几百米远,那些士兵纷纷举枪射击,只听见子弹在身后“呼、呼”地响,跑了三里地之后,来到了河边,牛福贵纵身往河里一跳,屏住气息,一个猛子扎下去,潜在水里不要命的向下游狠狠游去。
向丁发他们赶到河边,可惜迟了一步,不见了人影,只好架起机关枪往河面乱扫一气,扫完后先把厂里的钱物搜了出来,然后把厂房烧了、把石灰窑洞炸了之后回去复命,当然既然出来了,就不忘附带到外面趁机捞一把,给“兄弟们”长长福利,结果搞得杏子铺当地的老乡们怨声载道。
事完之后,虽然没有抓到一个人,但向总是不会轻易带领部下到大丰塅来的,除非是走亲戚,一者牛四爷余威犹在,二者牛司令他们的刀棍也不是吃素的,三者大丰塅这地方历来民风淳朴、只要铜锣一响,男女老少立马就围了拢来、互相照应,不好干事;所以除了陶扒鸡观望几天才回来,其他方面都相安无事。
自这事发生之后,李五嫂寝食难安、身心交瘁。一方面是自己的男人几天不见人影,音信全无;另一方面是上有七旬婆母、下有众多儿辈,全仗自己支撑;那段时间,是她人生历史中最苦闷、最黑暗的时候。好在左右邻舍常来劝慰,心中有时才稍许好过一些。
大约五天之后,李五嫂见牛福贵还没有音讯,就打发洪大等到铁山冲、坪头塘、长冲湾里、井岗坳和茶场坳上等地方把要紧的本家们全部喊来,大家一起来商量商量。
这一次,连福贵五年过八十的二伯父也来了。见他来,望着至亲中硕果仅存的男长辈,五嫂感觉过意不去。但二伯父自己却不以为然,他说这是家族中的大事,做长辈的不得不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真遇不测,那就等你哥李三刺猬回来后再血债血偿。由于晚辈们没有说,五嫂的婆婆还不知情,对她伯儿子说:“他二伯,又要到哪里喝喜酒去”五嫂见状要两个女儿梅香和莲香把她支开、陪她到隔壁去玩,等她们走后,大家又商量起来。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必须到那边去了解一下。并且人去多了太扎眼,就由二伯领着洪大、光涛两人去寻找。
第二天,卯时就出发了,先沿何木冲到杏子铺。在杏子铺听人说那牛老板牛得很,硬是从近两百人的围捕中跳河了,是死是活不晓得,但冇看见尸体。听到这样的说法,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于是,他们依着别人指引的方向,沿着河边仔细寻找,一直走到斗盐塅的一个渡口处,时间已到了酉时,既没有问到信息,也没有见到人和尸首,洪大很沮丧,二伯安慰说:“孙,冇见到尸体就是好事,我们先到渡船上歇歇脚,再想办法。”
见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带着两个年青力壮的后生,那年近六十的艄公显得很警惕,既不开船也不多说话,只是手握船篙,仔细的听着他们三人说话。
听了约一盏茶的功夫,那渡船老倌终于开口了:
“你们是大丰塅那边来的人”
“对,”洪大马上接过话来:“这老人是我二爷爷,这个是我的族兄,一起到这边来找我父亲,别人说他在杏子铺那里跳到了河里,但找到这里也不见踪影。”
说完,眼里流出了泪水。
那人朝二伯看去,只见二伯也在点着头。就说:“既然你们是从大丰那边来的,看着也像,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们,那人还活着……”
见他这样讲,洪大走上去就磕了三个很响的响头,说:“麻烦您指引指引。”
“不要性急,”船夫安慰道:“我叫曹四,本地人,以摆渡为生,我的一个亲戚把他藏起来了,你父亲命真大。现在就带你们去见他,你们讲的话要不是大丰口音,我口得不得开,装个哑巴算了。”
说完,撑开船,摇起桨,左转右转,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山前,指着山边的一栋房子说:“他藏在这里,女主人姓王,是个寡妇,是我的一个紧要亲戚。”
把船靠好岸、系好船绳之后,曹四就带着他们三人向他亲戚家里走去。
走到门口,曹四大声喊道:“王小妹,来客人了。”
从屋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身着蓝色套装,看上去是长得很干净、很精致的那一种。
到了屋里,曹四还不放心,用眼色向王小妹示意,那女人倒也灵巧,随即搬来凳子让他们坐下,泡上茶后问:“三位老乡哥,是来买猪的还是贩牛的”
听到她这么问,二伯就朗声回答:“实告恩人,我们既不是猪经纪,也不是牛贩子,是专门从大丰塅天门那边过来……”
二伯还没有回答完,就只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小妹,不要问了…………”
(纯属虚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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