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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插图全部由画家赵海东先生提供
作者简介：张晓润，陕西定边人，鲁迅文学院陕西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第十八届全国散文诗笔会代表。作品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散文诗》《散文选刊》《常青藤》（美国）等海内外纯文学刊物，入选《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散文诗精选》《中国年度优秀散文诗》《散文诗选粹》等年选及《21世纪诗歌精选》《中国散文诗一百年大系》《陕西文学六十年作品选?诗歌卷》等选本。出版有诗集《没有什么此刻是生锈的》、散文诗集《更深的镜子》、散文集《用葡萄照亮事物》，《更深的镜子》入选“2017-2018年度榆林市文化精品项目”。
■啊桃花，嗬雪花
我牛仔裤上大朵的花，比我本人招摇
我一再穿绣花的裤子，穿街，过市
把我人到中年的光景，一路铺开
请原谅我把各色的花卉种遍布匹
请原谅一个放不下春天的人，拒绝
玻璃的、水晶的、瓷器的、玉石的花瓶
我把朴素的妖娆的心，分置在左右心房
春天了，啊，我叫桃花啊
冬天了，嗬，我喊雪花啊
■功夫茶
没有下雪之前，我对雪充满魔幻
幻想它落在眉上和发上，瞬间就到老了
老了，离黄昏近了
就可以省略，在早晨八九点钟
赶赴日出而作，却平庸的事
用整个缓慢的时光，等待青筋在手背上松弛
用整个细软的时光，做庞大的绢品
把青丝包起来，嗅一嗅年轻的味道
把果核包起来，掂一掂剥离的歉意
把落叶包起来，想一想沉默的锁骨
慢和老，是一道功夫茶
没有下雪之前，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有没有人和我一样
北方的冬天太过漫长，心壁上长满狂野的草
找不到接应它的春天。难过的日子
觉得细雨会是一把亲爱的梳子，令人想念
边缘小城，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
站在一盏路灯下，用哈出的白气
给苍茫的夜色描边，我不知道从车窗里探出的头
是不是不惧大雪，也要抛下鄙夷的眼神
总之，在这个深寒的冬天
有没有人和我一样，身揣一根火柴
也敢和昂贵的生活，摩擦和开战
■写雪的人
整个北方都在雪中沦陷
但不要慌张
这些深知变通的雨水
这些提前复苏的雨水
正把来年通向花树的道路缓慢打开
一场雪来
写雪的人
不要过分赞美白里透红
也不要避开碳火里完全下沉的黑
你要允许一些人因富足沐雪成浴
也要允许一些人因饥饿而团雪成饼
■被玩坏的雪
第一场雪被捧在手心里
第二场雪还是被捧在手心里
雪依旧轻
轻得不需要动用马车
轻得不需要动用铁器
但它们开始被玩坏
首先被拿起来放在嘴边吹
其次是掌在耳边听
再次是立在鼻下嗅
最后是码在舌尖抵着尝
一场或几场北方的雪
都可能带来一些凌乱的风的口哨
一场或几场北方的雪
都可能构成银色的大厅独角戏般的演奏
但终究人群不是它最大的人间
没有什么是新鲜的了
它从天上来
它要回到天上去
■安静的雪
一场雪在北方，并不能够称得上
是一件奢侈的事。但漫步在一块
人间的净土上，多么富有
很多的事物，藏在苍茫的眼神里
不要逼着把手脚，缴械给城市的病理
一场雪，眩晕之后
一定有我动荡的一部分，我欢喜
这动荡里，不很安分的血液
有些图景，不是我急着想要打开的
我惧怕这些玲珑的光斑，瞬间吞噬了
人间的烟火。我要抵达的地方
因为雪，而缩短了梦想和旅程
现在，我是一个前途光明的人，在
没有门与窗的房间，制造与雪相反的声响
■像一根麻杆那样瘦下来
她远离一口深井时
大雪已漫过了她来时的路
她把雪线穿在身上
想带走雪人最后的光芒
她想赶在下一个路口停下
她想赶坐一列绿色的火车
她想赶在所有繁花盛开之前
抖落身上最后的残片
是的，抖落身上最后的残片
是那么的重要和庄严
一片，两片或者更多
如果一切都可拿来比喻
那么，她想像一根麻杆那样瘦下来
■在高原遇见雪
不用感谢别的，就感谢这些低矮的生活
它让我从一块碳里轻易就找到了温暖，从
一粒盐中适时就品到了咸涩。在低矮的烟囱前
我习惯看着青烟装饰我不再明亮的眼，但
我拒绝雾里看花，我是多么矛盾的人啊
我庆幸我在高原遇见雪，好大啊
它的白刺痛了一朵开在时间之外的花
沉默的雪有些冷，可是一朵要张口说话的花更冷
我该如何消解一种冷上的两处凉啊
我想到了针灸，可是我摸不到准确的穴位
还是用刚刚提到的碳吧，低矮的生活
就用低矮的处方
■真实是如此可耻
入冬以来，每一片雪都哈着白气
白茫茫的，看不清来者的善和仁
好与恶。试着在雪地点了两次火
均被北风吹灭。没有言语的冬天
胸腔里的暖意，独自燃烧着
像一封空白的书信，卷起自由而落寞的边角
对于滚滚而下的生活，无边的寒冷算不了什么
天气，不等于天意
一片雪在它的季节，纯白是唯一的奔走
云朵，仍在高远处瞄准一个人的滩涂
忽而之间，世界安静得近乎虚拟
在这些忽然到来的虚拟中，真实是如此可耻
■机会主义者的雪
在岁末
一场雪来
拯救了与灰尘的斗争
与旧物的斗争
与一切腐朽事物的斗争
一场雪来
如同一场肃清的革命
给予了一名妇女和另外一名妇女
为数不多的机会主义
在有雪的旷野
她们联手向隐藏在雪原背后的春光
发出有力通缉
但力量过后
她们仍旧要从原路返回
并果断忘掉勇士一般的身份和意志
原路返回以后
她们准点向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交出烟火丛生的坚硬
而独留一份
秘而不宣的雪的细软
■在冬天醒来
冬雪带来的凉，逼人渴望一种暖
这种暖，是一小步一小步的靠近
棉或是词。这棉里不能藏针
而词，该温润和达意
这样，我们就可以放下戒备和恐惧
住进冬天，或拐往春天
在冬天醒来，树和天空
成就了高原的卓识和远见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要像卸掉果实的
枝和叶，做竖的琴或横的毯
偶尔，可以怀想一下春日
把低着头的马匹领向前
■孤独的牧羊人
在陕北，黄土高坡被误作至高点
事实上，比黄土高坡还高的
是信天而游的民歌。向西去
风已从原路返回，整个冷峻的北方
不知何时，做了羞涩的姑娘
这云上的调子，不觉温软了它的腰身
在陕北，羊被封山禁牧
自由散漫的牧羊人，略显孤独
一个人，可以被整个山坡的草惹醉
被满世界的雪眩晕。但
总有什么，让散漫的人想起一根鞭子
这鞭子，里面藏有生活的甜分啊
在栅栏回合的一瞬，风雪的夜都曾归于安宁
■虚构一场雪
每个人计算衰老的方法不同
用加法慢些，用乘法快些
我曾用半生，甚至会耗上一生来计算
耳朵与耳朵的距离
计算我的耳朵与你的耳朵的距离
现在，我们模拟一场大雪提前来临
模拟背影佝偻，虚构步履蹒跚
而迈出的每一小步，都在做微微地颤抖
我们一不小心就会跌坐在对方的皱纹里
这皱纹是深海里无法救援的呼叫
这皱纹是深谷里无法攀爬的魔咒
现在，我们要从彼此的目光里摸到一根拐杖
我们要像幼年时一样
把它当做胯下的坐骑
现在，我们的前方尽是跑马的山坡
我们却因过度紧张
而无措到
不知该谁先扶谁上马
■春天的道路
事情往往是这样的，花朵在路上
雪也在路上。两种景致相约而行
我的诗意是如此展开的，只是
花开在它的南方，而雪落在它的北方
在北方的四月，天突降大雪
很好。如果春风吹来，会收获一吨的雨水
是的，有些喜悦是拐弯再拐弯到来的
像这春天的道路，因雪白而纯洁
像那些草人儿，和蚂蚱一起
先在泥水里洗濯，再在阳光里净手
《驼城诗刊》顾问：吉狄马加 李少君
林 莽 刘 年蓝 野 刘彦荣
社 长：思 林 总 编: 竹无心
编委会：竹无心 思林 麻建宏早布布
编 辑：竹无心 思 林 惠建宁 王西 夏 早 张 弛 麻建宏
美工画师：海 东 朗诵配音：王西
本期制作:竹无心
栏目设置:《诗界一家》《主编点诗》
《诗坛点将》《陕北诗人》
《群诗选萃》《诗词曲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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