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经营的叙事艺术标题——关于小说《断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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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经营的叙事艺术
用心经营的叙事艺术
——关于小说《断层》
宋家宏
文学刊物每月都在发表小说,我们却很难读到不是重在讲故事,而是用心经营小说叙事艺术的作品。当我读到今年《边疆文学》第三期上发表的,何贵同的短篇小说《断层》时,不由得眼前一亮,作家在这篇小说的叙事艺术上显然是下了功夫的。
小说以矿山为背景,写了一场矿难发生之前的几个人。矿难,是可以写成惊心动魄的故事的,很多小说已经这样写了。情节起承转合,丝丝入扣,出人意外,或凄惨,或悲壮,引发读者的同情与怜悯,愤怒与批判。这篇小说却不这样写,矿难故事几乎全然被被虚化了,若有若无。万余字的短篇,叙事人称都是第一人称“我”,“我”却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整篇小说的叙事角度在不断地转换。小说的主角是红星煤矿的总工程师马志平,其余三人皆与他有关系。一个是他的徒弟,一个是他的妻子,另一个是他的情人。作品就从这四个人的角度共同完成了小说的叙事艺术。
红星煤矿的又一起透水事故是否与总工程师的马志平的设计有关?读者不知道,事故的原因也被作家虚化了。小说只告诉我们,马志平是个技术高超、正直善良,有良知的人,在红星煤矿人人敬仰。小说开篇他的徒弟就目睹了马志平与煤监局检查组的工程师“干起来了”的事。为了节省几十万人民币,对不符合“规程”的操作,煤监局作为监管部门已经睁只眼闭只眼,网开一面了,马志平作为矿山的自己人却不干。他据理力争,最后摔门而去。他的这种德行,师娘拿他没办法,矿长拿他也没办法。“可每回上面的大领导一来,都紧巴巴地把我师傅拉了坐在旁边”。师傅的同学,一个个都是处长局长了,他还是个矿山的小工程师。红星煤矿几年前曾经发生过另一起透水事故,死了几个人。马志平因此成了夜夜做噩梦的可怜人,连一个完整的觉都没睡过。他总是梦见那几个死去的人,戴着瓜皮小帽,脸色铁青,慢慢站起来,在井口晃悠。每次他都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喊叫,却叫不出声来……
小说的重要情节是马志平“失踪”。矿长在找他,马志平的妻子牛春花在找他,找到他就可以让他拿出那张比黄金还值钱的设计图纸。马志平似乎在与矿长讨价还价。牛春花见到矿长才知道,“原来我们家老马清醒着呢,他看到的是大钱。”这让一向对丈夫充满怨气的牛春花欣喜异常。矿长威胁牛春花:“如果矿上找到这块煤,黄金做的图纸也就成了张废纸了。”马志平遍寻不见,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最终牛春花与马志平的徒弟敲响了一家宾馆客房的门,马志平与他的情人梅小丽陷于人生中的最不能忍受的难堪。马志平安慰他的情人:“等着我,我回去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我们结婚。”半年后,梅小丽等来的是法庭上被审的马志平。红星煤矿又一次透水事故发生。这次事故与马志平的设计有关吗?也许有,那就是命运。人算不如天算,那张比黄金还贵重的图纸出了漏洞。也许没有,过去矿上也不完全按他的设计施工。在没有找到马志平之前,施工已经开始,矿上已经在找“那块煤”了。马志平的图纸有没有漏洞,作为总工程师,出了问题,没人会替他承担这个责任。小说的叙事逻辑非常严密。
我们常见的书写矿难的作品,作家的道德审判,对事故原因的分析引向的法律制裁,是必然的。往往是上层的冷漠,底层的悲惨,引导读者作出鲜明的价值判断。这篇小说却没有太鲜明太直接的价值判断,作品对总工程师马志平的同情却是显而易见的。即使是对他与其情人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作家也写出了他家庭生活的不幸,妻子牛春花的骄横、粗俗,使读者对他与情人的关系有所理解。小说是否完全放弃了对矿难这样的悲剧性事件的道德评价了呢?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作家就会呈现出对生命的冷漠,尤其对底层矿工生命的冷漠,这是有良知的读者绝对不能容忍的。小说并没有放弃对一场矿难的价值判断。
小说以变换叙述角度的方式,直接进入了人的内心世界。读者会发现,小说中的人物内心都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望,而他们对金钱的渴望也都有其一定的合理性。矿长要尽可能地节约成本,要找出最好的那块煤;检查组的专家们也在为矿山节约成本服务;牛春花粗俗,骄横,对更多的金钱追求是她天然的本性,就连正直的马志平,因为想摆脱家庭婚姻的不幸,与自己情人结合,也需要更多的钱。正是对金钱的渴望,矿难再次发生。小说的价值批判指向了魔兽一般的怪物——金钱,在它的笼罩下,小说中的人物都没能逃脱最后的悲剧。我以为,这样来认识生活,理解矿山上不绝的矿难,也许是更真实的一个角度。比那些写坏人当道,好人受难的作品,更让读者有琢磨的空间,想象的余地。
作家何贵同有丰富的矿山生活基础,他完全可以写出很好看的矿山故事来。这篇小说不仅没有营造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甚至对矿难的原因也没有追根溯源,而是直接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这才是文学艺术的方式。事故原因的分析,悲剧场景的描写,道德与法律的审判,这些应该交给新闻,交给报告文学去完成。小说应该从新闻无法抵达的地方开始,这就是人的心灵与隐秘的情感世界。在一个短篇小说中,变换了四个叙事角度,似乎给人太奢侈,太刻意,作家似乎有玩技巧的嫌疑。但读完小说,你会发现,这一奢侈的多角度叙事,与作品要表达的意图天然吻合。它与那些刻意营造叙事的迷宫,让读者去猜谜,走出迷宫却感到内心空空如也的作品根本不同,正是这直接进入人物各自心灵的方式,使这篇小说有了别样的艺术风采。
(作者简介:宋家宏,云南大学教授,云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宋家宏
云南大学文学院教授、云南大学云南文学研究所所长,云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在《文学评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文艺争鸣》、《中国诗人》、《中国图书评论》、《世界华文文学研究》、《文学自由谈》、《大家》、《边疆文学·文艺评论》、《文艺报》、《文学报》、《人民日报》、《云南日报》等报刊发表评论百余篇,著有《走进荒凉——张爱玲的精神家园》、《阐释与建构——云南当代文学专论》、《审美与重构——中国现当代文学丛谈》、《批评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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