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盘州·微刊】秦科:青龙山

「青龙山」
秦科
青龙山,矗立在我家对面,悬崖在晨昏时分的霞雾里若隐若现。山脚下,有羊朝着圈门一路小跑,有背着草垛的孩子跟在扛着锄头晚归的老汉身后,有人间的一缕青烟从很旧的瓦房里冒出来。村寨显得十分平静与安详。这里的阳光常常躲在云雾里,冬天的时候,前路茫茫,看不见风雨。祖祖辈辈都在大山里开荒垦田,繁衍生息。此处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忠义,忠孝仁义。一个小地方的地名,必定有其来历。在那个满脑子军功梦想的年代,想必我的先人从南京应天府赶来,为的就是忠君报国。当年绝大多数的汉族祖先为了能够活下去,背负皇命,从东往西举家迁徙。一问其出处,矛头都是直接指向明朝洪武年间跟随傅友德和沐英等开国将领“调南征北”来到此地。山高水长,他们没有机会返回南京跪拜天子复命,但内心的忠君之事没齿不忘,所以命名叫做“忠义”。
青龙山也叫做断腰山,传说,有一条青龙常常在此兴风作浪,危害乡里,唐太宗派尉迟恭斩杀此龙,尉迟恭手起刀落,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断腰山。有民间风水先生说,住在断腰山下的村子,要有詹姓人才能兴旺发达。说来也怪,自从詹姓人家搬来居住后,断腰山下的后辈子孙也一代比一代强。这条青龙,被斩断了腰身,也留下很多洞穴和天坑,有仙人洞、神洞、贼洞、薛家洞、跌马坑等等。这些洞,似乎见证了当时尉迟恭斩杀青龙时,曾历经过生与死的搏斗。而那些洞,就成了青龙身上永远也伤痕。天庭为了让青龙不再伤好复原兴风作浪,于是在青龙的每一个伤口处派出不同的神仙把守。
那个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巾帼英雄陈金锭,就出生在青龙山脚下。每次回老家,路过青龙山,父亲常常指着村庄下面的一处山沟,笃定地对我说:“那就是陈金锭出生的地方,因为家里穷,家人常常受到地主的欺负,后来,她得到神仙传授武艺,立志报仇雪恨,拉山头当了土匪。”朝廷不明真相,高君宝奉旨征讨,后来得知陈金锭行侠仗义,杀富济贫,且才貌双全,又心怀天下苍生。高君宝听闻,惺惺相惜,于是,俩人便成为了夫妻。我多次和他辩解,陈金锭的老家是双锁山,但绝非此双锁山。或许,我对一个蛮荒之地,竟然能有这样的英雄人物和传奇故事抱有不自信的心理,偏狭地认为英雄都是自有其出处的。只是多年以后,我放下了我的狭隘与执拗,也放下了与父亲在嘴上一较高下的幼稚。
就如仙人洞,平日里很少有人会进去,但凡有神仙居住的地方,普通人都不敢去冒犯。老辈人说,每逢灾荒或是瘟疫肆虐,人们就去洞口祈福,向神仙借粮食、借碗筷。后来,因为一户人家借出的东西没有按时归还,惹恼了仙人,从此,仙人洞再也借不出任何东西。多年前,青龙山有一位姓刘的老头,年少时候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老来膝下无子,必定是鬼神报应。一天晚上,他在睡梦中梦到此山的洞里有一位修行的白胡须老道仰卧于山洞。因此,他出资雇人在洞里用石块修筑小小的庙宇。谁家有小孩哭闹不止,或是久病医治无效,人们相信神药两解,去找民间的巫师,向山神许下愿心,择好吉日还愿,才敢进山洞祭拜。据说有一次,还愿的人走到半路忘记带走刀子,返回洞中去取,突然看见一条蟒蛇在神庙前吐着可怕的信子,舔食祭祀时宰杀的鸡血,以为是神仙显灵,吓得拔腿就跑。再有,村子里的一位“五保户”去镇上赶场,喝了几口酒,回到半路,临近黄昏,迷迷糊糊的感觉脚底生风,不知道被人抬往哪里,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这个山洞,一传十,十传百,村民们更加相信此洞定有神灵,山洞因此被称为仙人洞。
仙人洞独特的风景,差不多成了人们判断天气的一个标准。每逢天要下雨,仙人洞都是会飘出云雾。若是遇到晴天,太阳光会最先照在那里。小时候,村上一位长者,说话总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我们一群孩子围着他,不厌其烦的听他讲他在仙人洞的顶上摸云彩的故事。我一直很好奇,追问摸着云彩的感觉是怎样的?他常常故弄玄虚半天才说,飘在天上的云彩摸起来很光滑,扯上一把,晃晃荡荡的。每一朵云彩都是一块绫罗绸缎,披在身上,人的身体也会跟着白云一起飘忽,但是眼睛不能往下看,一看到下面就会重重的摔在地上。说完,他手里紧握着长长的旱烟枪,悠闲地一口一口,吞吐着属于他自己的快乐;旱烟一圈绕着一圈,浓烈刺鼻的味道飘到很远很远。
爷爷活着的时候常说,青龙山距离我家老屋,刚好在一支步枪的射程范围之内。我不知道爷爷怎么会用一件冰冷的步枪去测量一座山与家之间的距离。毕竟,青龙山这种地名,让人初看就会联想到文学作品中描述的土匪窝子。后来得知,的确如此。我的小曾祖父,年轻时候人很子弟,强势的族人逼得他走投无路,不得不投靠在青龙山脚下一个叫做吴老蛮的土匪头子。小曾祖父精明能干,短时间就混得风生水起,成了一个小头目。一次,他们去抢劫附近有实力的雷家时,在进山途中遭遇埋伏全军覆没,而我的小曾祖被一支冷枪击中心脏,倒在血泊中一命呜呼了,隔了几天,家人不敢去收尸。祖父从青龙山的出口找到一条小路,秘密的把小曾祖父搬运了回来安葬。听爷爷说,祖父在埋葬时候边哭边骂:“雷会打蜈(吴)蚣,你就是不信。百足蜈蚣,生路却只有一条,你偏偏要去当土匪。”从老屋到青龙山,一颗飘过来的子弹只需要短暂的几秒,但如若要翻越过去,我们却要抵押半生贫穷,并与它保持长久地对峙,才能到达命运的谷底。
多少次,我都在无限地虚构青龙山的神圣、威严与高大,甚至上天把那些消失了的人从青龙山的腹中释放出来。从爷爷嘴里流传下来的青龙山,的确与众不同。他说很早的时候,南来北往的盐贩、铁贩等商人,跃马山川,在险中求富贵。他们把生活的细软绑在马鞍上,沿着古驿道,下贵州上云南,为了避开夜路和沿途盗匪,常在青龙山脚下停留。后来就把歇息的地方命名保堡,分为上保堡、中保堡、下保堡。“屯”和“堡”等字的出处,多半与驻军有关。但青龙山脚下的“堡”,四周荒芜人烟,属山高皇帝远的不毛之地,显然不具备军队驻扎的理由和条件。青龙山有一条逼仄的通道,动乱时代,只需占据关口,万夫莫开。如遭遇强盗,村民就会在山上点起狼烟,向对面的村寨求救。对面村寨如遭遇土匪,也会用这样的方法告诉青龙山下的村民。爷爷说,双方混战时,会有子弹从青龙山飞过来,打在我家背后的梨树林嗖嗖发响。说得我绷紧心弦,浑身惊起一阵阵痉挛。以至于我常常会虚拟出一个可怕的战场,对面的山上,似乎有人正用一把枪口瞄准我,总感觉这卑微的命不是自己的,随时有被取走的可能。青龙山、双巴摇、下保堡互为犄角,村民守望相助,集中优势兵力,共同对付兵荒马乱的时代。也就是在一颗颗子弹横飞的背景之下,青龙山与老家的姻亲关系一直延续到现在。
作者简介:秦科,贵州盘州人,现供职于富源县税务局,爱好摄影,喜欢文字,在报刊杂志及新媒体公众平台发表散文、诗歌等作品10余万字,多幅摄影作品参展、获奖。
作者
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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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廷华 卓美 李茂 罗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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