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谣》第十四章: ?梅山溽暑

《清风谣》第十四章:梅山溽暑王不惠溽暑某日,徐长风忽然魂不守舍的回了千山驿,初一拿了居家的衣裳过来给徐长风换,见徐长风脸色不太好,“公子怎么了?”
“我在梅山见到她了……”
“公子是说那个像巴清的女子吗?公子不是已经见过她好多次了吗?是不是她又熏漆艾了?”初一上前检查徐长风的脸,“谢天谢地,幸好已经提前服过药。”
“我见到她了!”徐长风又重复了一遍。
“公子不是见过她好几次了吗?”初一不为所动。
“我见到桃花了。”徐长风说。
“桃花?!”初一恍然大悟,“公子见到了桃花?”
徐长风点点头,“今日她在梅树下漫舞,我看见了她手腕上的桃花印……”
徐长风正是当年的田乙,初一是当年的戌,还有隐藏邯郸在市井中的寅,现在叫十五。他们主仆三人都改名换姓,潜伏在劫后复生的邯郸城。
当年离开扦关,徐长风去了竟陵,母亲说过她的故乡在竟陵城外莲塘邑,徐长风找到莲塘邑,其地如其名,果然处处莲塘生芙蓉,只是已是冬天,池水如镜,塘中只剩残荷倒挂。田乙向人打听母族,想见一见娘的故人,奈何无一人知晓,只好失望回家。一回到齐国,徐长风刚见到母亲,就被父君叫到了书房,安平君要他改换姓名去邯郸学宫读书。
“去稷下学宫读书是堂堂正正的事情,为什么要改换姓名?”田乙不明就里。
“本君有重要的事派你去做,身份籍册都已经准备好了,你随便拟个名字自己写上就行。”
“父君能为我起个名字吗?”
安平君迟疑了一会儿,“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还是你自己起吧。”
“孩儿听令。”田乙说,他掩盖不了心里的失落。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安平君府的公子,稷下学宫就要开学了,你收拾收拾拿着户籍文牒去吧,其它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记住,有了新的身份,就要做符合新身份的事,若有事,本王自会派人联络你。”
他很想问问父君为什么要让他改名去稷下学宫,但还是住了口,父君让他做什么,他做什么就是。“乙儿能不能再见一见母亲和弟弟。”
“待你学成之时,本君自会安排你和他们相见。若你不服从命令私自回来偷偷见他们,我就把他们都送到芝罘岛,这一辈子你就陪着他们不用下岛。”
田乙驯服地接受了。田乙接过父君交过来的文牒告退,家丁带着他出了后门到传舍投宿,路上家丁告诉他:公子的新身份父亲名徐宁,母亲方氏,家在楚地竟陵,无兄弟姐妹,幼时家中颇为丰足,一场瘟疫后父母双亡,族中也人丁凋零,得舅舅收养,奈何舅妈不喜,便从小在外游历。
田乙坐在案前打开户籍文牒,一式三份,除了他的户籍文牒,还有寅和戌的奴籍文书,除了姓名处是空白,其他信息早已拟好,无需他操心。田乙思索再三,在空白的户籍文牒上写下徐巿这个名字,另两份奴籍文书上,分别写下了初一和十五的名字。
之后田乙以徐巿的身份入稷下学宫攻读数术,他本就博闻强识,加上这几年在外游历,轻轻松松地就进了稷下,并且很快就出类拔萃。二十岁稷下学宫统一加冠礼,徐巿又给自己起了徐长风这个名字。
在稷下学宫这几年,徐长风不止一次给杜瑜写信,但杜瑜始终都没有回信。
邯郸解围后赵国招揽天下人才入邯郸学宫,安平君让人给徐长风捎去秘密信件,让他去邯郸参加邯郸学宫的人才招揽,务必要进入邯郸学宫。待他被邯郸学宫录取,可回府一见母亲和弟弟。
邯郸学宫录用了徐长风,正是入学宫前,徐长风在安平君的安排下,秘密回了一次安平君府,还未见到母亲,父亲先召见了他。
“此去邯郸本君是有大事要交给你办,那里有本君十多年前安插的谍网,以后就要交到你手里。”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作,安平君的脸色颇有得色,神色和蔼了不少,话也多了,“早年本君曾助襄王复国受封安平君,奈何襄王复国后,本君功高震主,不再受襄王重用。赵惠文王与平原君以济东三城五十七座城邑跟齐国交换本君为将助赵将攻燕,为了再次为齐国效力,本君以退为进,入赵攻打燕国。邻国强则齐国弱,本君怎么会真正为赵国效力,所以到了赵国只为赵国攻下燕国三座小城,便借病向赵王复命回了齐国。但是在这期间,本君成功地在赵国安插了这个谍网,本君也用这个谍网重新换取了齐王重用。这些年让你到稷下学习,就是为了今天,这个谍网一直潜伏,一直在等着一个合适的人去,你就是这个最合适的人。以后你表面上是邯郸学宫的先生,实际上是要替本君掌管那里的谍网。”
“事关重大,儿子怕做不好。”徐长风深知兹事体大。
“怕做不好就往好做,不要辜负了本君对你的期望。”安平君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记住,你娘和冲儿与你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若做不好,只怕他们也过不好。”安平君说的轻描淡写,仿佛那两个人与他根本没有关系。
徐长风心中五味交杂,有些骄傲,府中那么多的兄弟姐妹,父君偏偏挑中自己;同时又有委屈,母亲和弟弟是父君的妻儿,父君何必用他们作为要挟。“为国效力儿子定定竭尽所能,只请父君不要将娘和和冲儿牵连其中。”
“就这样定了,一切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去见见你娘吧,以后很长时间你们都不能见面。”安平君面若沉水,让徐长风不敢再反抗。
“是。”
“乙儿,是娘和冲儿对不起你。”母亲一见到徐长风便愧疚至极。
“只要娘和冲儿好,儿子做什么都愿意。况且儿子是齐国宗室,为国效力也是我的天职,你和冲儿多多保重。”
去邯郸之前,徐长风先前竟陵见了安平君给她安排的舅舅,之后他又带着初一和十五去了一趟扦关,他想去看一看房和杜瑜他们。以后若想要再见,怕不是容易的事。
这几年杜瑜从拾朱砂到收购朱砂,再到精选朱砂,现在杜瑜已经将收购朱砂的生意做到九夷和黔中,在九夷和黔中的蛮人中也有些名气。杜瑜重振了杜氏,人也变得冷淡了,听徐长风问起房的下落,只说她跟着一个商人走了,之后再也没有音讯。徐长风起初要拜见商氏,杜瑜推脱不过,只好允了,商氏听说田乙来了,只匆匆一见就退回了后院。
樱丘一如往昔,江水也一如往昔,然而人却已不知去向,徐长风站在樱丘上望着汤汤江水,心里很失落。
“天大地大,公子总能遇和她遇到,以后一定还会遇到的。”十五安慰说。
“若能遇到最好,若遇不到,只要她好好活着就好。”徐长风说。
离开扦关的时候,徐长风取了一棵樱丘上的樱桃树带到邯郸,种着千山驿书房的窗外。不知不觉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只是一直未开花。
邯郸学宫多是赵国宗室和世家子弟,关系盘根错节,这几年徐长风通过各种关系为齐国打探了不少消息。
“难怪吕记的菊花酒和在扦关喝的菊花酒味道那么相似,原来她一直住在吕宅,而且和巴清生的一模一样,这也太巧了吧。”初一感叹地说。
“或许她就是巴清呢。”
“可巴清明明是男子啊。”初一提醒。
“杜瑜说她跟着商人走了,吕不韦不就是天下最有名的商人吗?”
“那还是叫房就好了啊,为什么要忽然改名字。”
“或许是吕不韦重新给她起的吧,毕竟她后来是吕不韦的养子。今晚我想去探一探吕宅,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之后呢?”
“之后……我还没有想过。”徐长风说。
夜里徐长风探了吕宅,看到了除去男装的巴清,乌发如云垂在两肩,摇曳的灯光下更显得明眸皓齿,顾盼神离。
除了见到了恢复女子身份的巴清,徐长风还看到她在东院和赵正说话,赵正衣服憨痴的模样,缠着她讲故事才肯睡觉,可是她一离开东院,赵正就起床让奚妈妈为他添灯读书了,原来赵正连她都隐瞒了。
徐长风回到千山驿,初一见他平安回来,这才舒了一口气。徐长风一边说起在吕宅所见一边换衣裳。
“原来她来了邯郸,可是杜氏为何只说她跟着商人走了,若他能告诉公子她是跟着吕不韦走了,公子早就找到她了。”初一说起心中的不解。
“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徐长风说。
“她知道公子是齐人,又知道公子以前的名字,若她只是个商人也就罢了,可身边有个秦王曾孙,秦王曾自幼跟在她身边,孙恐怕也是知公子的身份的,虽说他只是个质子,不足为虑,可是公子也说过他聪颖过人异常机敏,他终究会长大。”初一提醒徐长风。
徐长风想起初春时候发生的一件事,那时候他已经讲完《论语》,开始给赵正讲《庄子》。
“先生为什么不讲《孟子》?听说他是孔子的嫡传弟子。”
“王曾孙若想听,我回去准备一下,下次就讲给《孟子》。”
“先生不喜欢《孟子》吗?”赵正问。
“喜欢他设想的大同社会,可是又觉得遥遥无期。”徐长风有些沮丧地说。
“先生一个人从竟陵到稷下学习,现在又到了邯郸,有没有特别牵挂的人?”赵正问。
“我家里已经没有人,只有一个舅舅,每年冬天学宫冬假,我都会看他。除了舅舅,这些年我到处游历,居无定所,也没什么牵挂的人……不过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直记得一个叫桃花的女孩子,算起来她已过及笄之年,怕是已嫁为人妇了。”也许是赵正年幼,徐长风放下了心中的防备。
“你们怎么认识的?”
“小时候游历天下,在终南山里认识的朋友,后来在扦关又遇到了。”
“先生既然牵挂她,为什么不去看她呢?”
“去看过,但是已经不知道她去了何方。”徐长风无可奈何地说。
“先生可以跟她的邻居打听啊。”
“打听过了,她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先生若再见到她还能认出她吗?”
徐长风摇摇头,“她早已长成大人,哪里还能认得出。”
“那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印记呢?比如胎记或者身上刺下的花印之类?”赵正提醒。
徐长风又想了想,“应该已经没有了吧。”
“这些东西生在身上会变得没有吗?”
“长在身上的痣都会消失,更不要说其它东西了。”
现在徐长风想起当然和赵正的问答,身上忽然一阵冷汗,若他当日说起她的手腕上刺有一朵桃花,那么赵正是不是就会猜到,若他将这个消息传出去,结果不敢细想。
但是之后一连几天,徐长风脑子里都是白日里在梅山见到巴清漫舞的画面,那日她用穿着珍珠的银丝箍着乌发,穿着细绢衣裙,挽着一抹水绿的丝绦,不施粉黛,清明如水。她袅袅婷婷抵迎着风随心所欲地翩翩起舞,不经意间他瞥见了她手腕上灼灼的桃花。
从那以后,徐长风每天都会去梅山,但再也没有去老梅树上,他只在隐蔽处远远望了往梅山去的巴清,不知不觉间徐长风的嘴角也多了已经草叶。他很想像以前一样躺在梅树上听她吹埙,偶尔还会见到她跳舞,可是他的心里变得很乱,每每想靠近,可心中总是生出些许怯意。
“公子你消瘦了。”初一提醒。
“或许是溽暑胃口太差。”徐长风敷衍。
“公子,你说过只是想保护她……”
徐长风沉默良久,“我心里的确那样想的,可是当我再见到她后,有些事情,我身却不由我心了。”
“公子要为夫人和小公子想一想,如果我们这里出了问题,他们就要被送到芝罘岛上……”
“我知道……”
王不惠,佛坪人,某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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