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河

我家门口有条河,说是河,我们从记事起就听大人这么说来着,后来到大城市工作、恋爱,对女朋友也这么说着,等她第一次到我们家,大呼上当:原来只是一条小溪哦,你也好意思说是河!俺们的淮河那才可以叫河!
可这就是我们的河啊!我们从睡梦中被父亲喊起来到河边挑水,我们吃过饭去上学,母亲则要到河里洗衣、洗菜。夏天我们在河里逮鱼、捉泥鳅,在河潭里洗澡。大人们则会在干旱的年月里架起大水车,把河水车到干裂的稻田里。这就是我们的河啊!怎么不能叫河呢?
而在我的记忆中最深刻的,则是在晴朗的冬日,妈妈婶婶们在河里洗成堆的冬芥菜。乌青乌青的冬芥菜,洗净了,在河边的柳树上拉起绳子,晾起来。晾干了,和晒干的萝卜丝一起用坛子腌起来。到来年开春,打开坛子,那个香气啊,叫你闻着就能扒下一大碗饭!还有就是腊月里,乡下人要洗被子,抢在天晴的日子里洗,于是河边人声鼎沸,棒槌声声。洗好的床单晒起来,柳树不够用了,就铺在河石滩上。一时间,河湾里花花绿绿,萧瑟的冬日平添了斑斓的色彩,于是我们知道:要过年了。
这些,都是记忆中的事情了。如今河里早就没有了鱼虾,村里的小学拆了,孩子们都到镇上去上学,河里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我儿时的伙伴以及他们的孩子大多平时在城里做工,只在过年时才回来,他们开着轿车,吃着从大超市买的好东西,再也不吃腌芥菜了。其实也没有人腌芥菜了,当年的媳妇,现在的老奶奶已经劳不动了,现在的媳妇都到城里做工,或者带孩子到镇上、城里陪读,没有时间腌,或是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腌了。我的母亲也有好多年没有腌芥菜了,七十八岁,劳不动了,但母亲还是离不开她的小河!
每天至少一趟,母亲要到河里洗菜、洗衣。现在家家户户都打了井,早就不到河里挑水吃了,洗衣、洗菜也大多用井水,免得往河里跑了。我家也有井,还通了自来水,但母亲就是要下河,母亲说:“我喜欢下河”。这个,我是深有体会的。有时候我不想劳累母亲,到河里洗自己的小小衣服,在水边的石头铺子上坐下来,不紧不慢地洗。耳边是哗哗的水声,眼前是清澈的流水;近处有清风拂面,远处有狗吠鸡鸣;看着河边草木的绿色,闻着大自然的芳香。我有一种完全放松的感觉,如同婴儿将在母亲的怀抱中入睡。我想母亲一定也有这种感觉,所以她喜欢下河。哪怕冬天,母亲穿上雨靴也要下河。下河对母亲是一种享受,而不是辛苦的劳作。更不用说在炎热的夏天,到河边的柳树荫里洗衣、洗菜,两脚泡在清凉的水里,那是天然的空调啊!而且,空气是流动的;而且,——按城里人的说法——负氧离子的含量还非常高!
小河是母亲快乐的源泉,小河也是母亲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秀龙大姑从合肥回来了,今天在河里给二奶奶洗被子,她的户口转到合肥了;黄凹黄志德添孙子了,爱云小奶奶接的生;周庄杨宗武的女儿把给了小庄的陈进宝,腊月初八做喜事……。每天吃午饭或者吃晚饭的时候,母亲会把她在小河里的见闻说给我们听。每当此时,母亲总是露出愉快的神情,平静中显出高兴的样子。
小河啊,你不仅灌溉着故乡的土地,也滋润着我们母亲的心田。我该如何感谢你啊,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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